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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尹雪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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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尹雪艷總也不老。十幾年前那一班在上海百樂門舞廳替她捧場的五陵年少,有些頭上開了頂,有些兩鬢添了霜;有些來台灣降成了鐵廠、水泥廠、人造纖維廠的閑顧問,但也有少數卻升成了銀行的董事長、機關里的大主管。不管人事怎麼變遷,尹雪艷永遠是尹雪艷,在台北仍舊穿著她那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一徑那麼淺淺的笑著,連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
尹雪艷著實迷人。但誰也沒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艷從來不愛擦胭抹粉,有時最多在嘴唇上點著些似有似無的蜜絲佛陀;尹雪艷也不愛穿紅戴綠,天時炎熱,一個夏天,她都渾身銀白,凈扮的了不得。不錯,尹雪艷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膚,細挑的身材,容長的臉蛋兒配著一副俏麗恬靜的眉眼子,但是這些都不是尹雪艷出奇的地方。見過尹雪艷的人都這么說,也不知是何道理,無論尹雪艷一舉手、一投足,總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風情。別人伸個腰、蹙一下眉,難看,但是尹雪艷做起來,卻又別有一番嫵媚了。尹雪艷也不多言、不多語,緊要的場合插上幾句蘇州腔的上海話,又中聽、又熨貼。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攀不上叫尹雪艷的檯子,但是他們卻去百樂門坐坐,觀觀尹雪艷的風采,聽她講兒句吳依軟語,心裡也是舒服的。尹雪艷在舞池子里,微仰著頭,輕擺著腰,一徑是那麼不慌不忙的起舞著;即使跳著快狐步,尹雪艷從來也沒有失過分寸,仍舊顯得那麼從容,那麼輕盈,像一球隨風飄盪的柳絮,腳下沒有紮根似的。尹雪艷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艷有她自己的拍子。絕不因外界的遷異,影響到她的均衡。
尹雪艷迷人的地方實在講不清,數不盡。但是有一點卻大大增加了她的神秘。尹雪艷名氣大了,難免招忌,她同行的姊妹淘醋心重的就到處嘈起說:尹雪艷的八字帶著重煞,犯了白虎,沾上的人,輕者家敗,重者人亡。誰知道就是為著尹雪艷享了重煞的令譽,上海洋場的男士們都對她增加了十分的興味。生活悠閑了,家當豐沃了,就不免想冒險,去闖闖這顆紅遍了黃浦灘的煞星兒。上海棉紗財閥王家的少老闆王貴生就是其中探險者之一。天天開著嶄新的開德拉克,在百樂門門口候著尹雪艷轉完檯子,兩人一同上國際飯店廿四樓的屋頂花園去共進華美的夜宵。望著天上的月亮及燦爛的星斗,王貴生說,如果用他家的金條兒能夠搭成一道天梯,他願意爬上天空去把那彎月牙兒掐下來,插在尹雪艷的雲鬢上。尹雪艷吟吟的笑著,總也不出聲,伸出她那蘭花般細巧的手,慢條斯理的將一枚枚塗著俄國烏魚子的小月牙兒餅拈到嘴裡去。
王貴生拚命的投資,不擇手段的賺錢,想把原來的財富堆成三借四倍,將尹雪艷身邊那批富有的逐鹿者一一擊倒,然後用鑽石瑪瑙串成一根鏈子,套在尹雪艷的脖子上,把她牽回家去。當王貴生犯上官商勾結的重罪,下獄槍斃的那一天,尹雪艷在百樂門停了一宵,算是對王貴生致了哀。
最後贏得尹雪艷的卻是上海金融界一位熱可炙手的洪處長。洪處長休掉了前妻,拋棄了三個兒女,答應了尹雪艷十條條件;於是尹雪艷變成了洪夫人,住在上海法租界一幢從日本人接收過來華貴的花園洋房裡。兩三個月的工夫,尹雪艷便像一株晚開的玉梨花,在上海上流社會的場合中以壓倒群芳的姿態綻發起來。
尹雪艷著實有壓場的本領。每當盛宴華筵,無論在場的貴人名媛,穿著紫貂,圍著火狸,當尹雪艷披著她那件翻領束腰的銀狐大氅,像一陣三月的微風,輕盈盈的閃進來時,全場的人都好像給這陣風熏中了一般,總是情不自禁的向她迎過來。尹雪艷在人堆子里,像個冰雪化成的精靈,冷艷逼人,踏著風一般的步子,看得那些紳士以及仕女們的眼睛都一齊冒出火來。這就是尹雪艷:在兆豐夜總會的舞廳里、在蘭心劇院的過道上,以及在霞飛路上一幢幢侯門官府的客堂中,一身銀白,歪靠在沙發椅上,嘴角一徑掛著那流吟吟淺笑,把場合中許多銀行界的經理、協理、紗廠的老闆及小開,以及一些新貴和他們的夫人們都拘到跟前來。
可是洪處長的八字到底軟了些,沒能抵得住尹雪艷的重煞。一年丟官,兩年破產,到了台北來連個閑職也沒撈上。尹雪艷離開洪處長時還算有良心,除了自己的家當外,只帶走一個從上海跟來的名廚司及兩個蘇州娘姨。
二
尹雪艷的新公館落在仁愛路四段的高級住宅區里,是一幢嶄新的西式洋房,有個十分寬敞的客廳,容得下兩三桌酒席。尹雪艷對她的新公館倒是刻意經營過一番。客廳的傢具是一色桃花心紅木桌椅。幾張老式大靠背的沙發,塞滿了黑絲面子鴛鴦戲水的湘綉靠枕,人一坐下去就陷進了一半,倚在柔軟的絲枕上,十分舒適。到過尹公館的人,都稱贊尹雪艷的客廳布置妥帖,叫人坐著不肯動身。打麻將有特別設備的麻將間,麻將桌、麻將燈都設計得十分精巧。有些客人喜歡挖花,尹雪艷還特別騰出一間有隔音設備的房間,挖花的客人可以關在裡面恣意唱和。冬天有暖爐,夏天有冷氣,坐在尹公館里,很容易忘記外面台北市的陰寒及褥暑。客廳案頭的古玩花瓶,四時都供著鮮花。尹雪艷對於花道十分講究,中山北路的玫瑰花店常年都送來上選的鮮貨。整個夏天,尹雪艷的客廳中都細細的透著一股又甜又膩的晚香玉。
尹雪艷的新公館很快的便成為她舊雨新知的聚會所。老朋友來到時,談談老話,大家都有一腔懷古的幽情,想一會兒當年,在尹雪艷面前發發牢騷,好像尹雪艷便是上海百樂門時代永恆的象徵,京滬繁華的佐證一般。
「阿媛,看看乾爹的頭發都白光嘍!依還像枝萬年青一式,愈來愈年輕!」
吳經理在上海當過銀行的總經理,是百樂門的座上常客,來到台北賦閑,在一家鐵工廠掛個顧問的名義。見到尹雪艷,他總愛拉著她半開玩笑而又不免帶點自憐的口吻這樣說。吳經理的頭發確實全白了,而且患著嚴重的風濕,走起路來,十分蹣跚,眼睛又害沙眼,眼毛倒插,常年淌著眼淚,眼圈已經開始潰爛,露出粉紅的肉來。冬天時候,尹雪艷總把客廳里那架電暖爐移到吳經理的腳跟前,親自奉上一盅鐵觀音,笑吟吟的說道:
「哪裡的話,乾爹才是老當益壯呢!」
吳經理心中熨帖了,恢復了不少自信,眨著他那爛掉了睫毛的老花眼,在尹公館里,當眾票了一出「坐宮」以蒼涼沙啞的嗓子唱出:
我好比淺水龍,
被困在沙灘。
尹雪艷有迷男人的工夫,也有迷女人的功夫。跟尹雪艷結交的那班太太們,打從上海起,就背地數落她。當尹雪艷平步青雲時,這起太太們氣不忿,說道:憑你怎麼爬,左不過是個貨腰娘。當尹雪艷的靠山相好遭到厄運的時候,她們就嘆氣道:命是逃不過的,煞氣重的娘兒們到底沾惹不得。可是十幾年來這起太太們一個也捨不得離開尹雪艷,到了台北都一窩蜂似的聚到尹雪艷的公館里,她們不得不承認尹雪艷實在有她驚動人的地方。尹雪艷在台北的鴻翔綢緞庄打得出七五折,在小花園里挑得出最登樣的綉花鞋兒,紅樓的紹興戲碼,尹雪艷最在行,吳燕麗唱《孟麗君》的時候,尹雪艷可以拿得到免費的前座戲票,論起西門叮的京滬小吃,尹雪艷又是無一不精了。於是這起太太們,由尹雪艷領隊,逛西門町、看紹興戲,坐在三六九里吃桂花湯團,往往把十幾年來不如意的事兒一股腦兒拋掉,好像尹雪艷周身都透著上海大千世界榮華的麝香一般,熏得這起往事滄桑的中年婦人都進入半醉的狀態,而不由自主都津津樂道起上海五香齋的蟹黃面來。這些太太們常常容易鬧情緒。尹雪艷對於她們都一一施以廣泛的同情,她總耐心的聆聽她們的怨艾及委屈,必要時說幾句安撫的話,把她們焦躁的脾氣一一熨平。
「輸呀,輸得精光才好呢!反正家裡有老牛馬墊背,我不輸,也有旁人替我輸!」
每逢宋太太搓麻將輸了錢時就向尹雪艷帶著酸意的抱怨道。宋太太在台灣得了婦女更年期的痴肥症,體重暴增到一百八十多磅,形態十分臃腫,走多了路,會犯氣喘。宋太太的心酸話較多,因為她先生宋協理有了外遇,對她頗為冷落,而且對方又是一個身段苗條的小酒女。十幾年前宋太太在上海的社交場合出過一陣風頭,因此她對以往的日子特別嚮往。尹雪艷自然是宋太太傾訴衷腸的適當人選,因為只有她才能體會宋太太那種今昔之感。有時講到傷心處,宋太太會禁不住掩面而泣。
「宋家阿姐,『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誰又能保得住一輩子享榮華,受富貴呢?」
於是尹雪艷便遞過熱毛巾給宋太太揩面,憐憫的勸說道。宋太太不肯認命,總要抽抽搭搭的怨懟一番:
「我就不信我的命又要比別人差些!像依吧,尹家妹妹,依一輩子是不必發愁的,自然有人會來幫襯儂。」
三
尹雪艷確實不必發愁,尹公館門前的車馬從來也未曾斷過。老朋友固然把尹公館當做世外桃源,一般新知也在尹公館找到別處稀有的吸引力。尹雪艷公館一向維持它的氣派。尹雪艷從來不肯把它降低於上海霞飛路的排場。出入的人士,縱然有些是過了時的,但是他們有他們的身份,有他們的派頭,因此一進到尹公館,大家都覺得自己重要。即使是十幾年前作廢了的頭銜,經過尹雪艷嬌聲親切的稱呼起來,也如同受過誥封一般,心理上恢復了不少的優越感。至於一般新知,尹公館更是建立社交的好所在了。
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尹雪艷本身。尹雪艷是一個最稱職的主人。每一位客人,不分尊卑老幼,她都招呼得妥妥帖帖。一進到尹公館,坐在客廳中那些鋪滿黑絲面椅墊的沙發上,大家都有一種賓至如歸,樂不思蜀的親切之感,因此,做會總在尹公館開標,請生日酒總在尹公館開席,即使沒有名堂的日子,大家也立一個名目,湊到尹公館成一個牌局。一年裡,倒有大半的日子,尹公館里總是高朋滿座。
尹雪艷本人極少下場,逢到這些日期,她總預先替客人們安排好牌局;有時兩桌,有時三桌。她對每位客人的牌品及癖性都摸得清清楚楚,因此牌搭子總配得十分理想,從來沒有傷過和氣。尹雪艷本人督導著兩個頭干臉凈的蘇州娘姨在旁邊招呼著。午點是寧波年糕或者湖州粽子。晚飯是尹公館上海名廚的京滬小菜:金銀腿、貴妃雞、熗蝦。醉蟹——尹雪艷親自設計了一個轉動的菜牌,天天轉出一桌桌精緻的筵席來。到了下半夜,兩個娘姨便捧上雪白噴了明星花露水的冰面中,讓大戰方酣的客人們揩面醒腦,然後便是一碗雞湯銀絲面作了夜宵。客人們擲下的桌面十分慷慨,每次總上兩三千。贏了錢的客人固然值得興奮,即使輸了錢的客人也是心甘情願。在尹公館里吃了玩了,未了還由尹雪艷差人叫好計程車,一一送回家去。
當牌局進展激烈的當兒,尹雪艷便換上輕裝、周旋在幾個牌桌之間,踏著她那風一般的步子,輕盈盈的來回巡視著,像個通身銀白的女祭司,替那些作戰的人們祈禱和祭祀。
「阿媛,乾爹又快輸脫底嘍!」
每到敗北階段,吳經理就眨著他那爛掉了睫毛的眼睛,向尹雪艷發出討救的哀號。
「還早呢,乾爹,下四圈就該你摸清一色了。」
尹雪艷把個黑絲椅墊枕到吳經理害了風濕症的背脊上,憐恤的安慰著這個命運乖謬的老人。
「尹小姐,你是看到的。今晚我可沒打錯一張牌,手氣就那麼背!」
女客人那邊也經常向尹雪艷發出乞憐的呼籲,有時宋太太輸急了,也顧不得身份,就抓起兩顆骰子啐道:
「呸!呸!呸!勿要面孔的東西,看你霉到啥個辰光!」
尹雪艷也照例過去,用著充滿同情的語調,安撫她們一番。這個時候,尹雪艷的話就如同神諭一般令人敬畏。在麻將桌上,一個人的命運往往不受控制,客人們都討尹雪艷的口采來恢復信心及加強鬥志。尹雪艷站在一旁,叼著金嘴子的三個九,徐徐的噴著煙圈,以悲天憫人的眼光看著她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壯年的、曾經叱吒風雲的、曾經風華絕代的客人們,狂熱的互相廝殺,互相宰割。
四
新來的客人中,有一位叫徐壯圖的中年男士,是上海交通大學的畢業生;生得品貌堂堂,高高的個兒,結實的身體,穿著剪裁合度的西裝,顯得分外英挺。徐壯圖是個台北市新興的實業巨子,隨著台北市的工業化,許多大企業應運而生,徐壯圖頭腦靈活,具有豐富的現代化工商管理的知識,才是四十齣頭,便出任一家大水泥公司的經理。徐壯圖有位賢慧的太太及兩個可愛的孩子。家庭美滿,事業充滿前途,徐壯圖成為一個雄心勃勃的企業家。
徐壯圖第一次進入尹公館是在一個慶生酒會上。尹雪艷替吳經理做六十大壽,徐壯圖是吳經理的外甥,也就隨著吳經理來到尹雪艷的公館。
那天尹雪艷著實裝飾了一番,穿著一襲月白短袖的織錦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盤扣;腳上也是月白緞子的軟底綉花鞋,鞋尖卻點著兩瓣肉色的海棠葉兒。為了討喜氣,尹雪艷破例的在右鬢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紅的鬱金香,而耳朵上卻吊著一對寸把長的銀墜子。客廳里的壽堂也布置得喜氣洋洋。案上全換上才鉸下的晚香玉,徐壯圖一踏進去,就嗅中一陣沁人腦肺的甜香。
「阿媛,乾爹替依帶來頂頂入面的一位人客。」吳經理穿著一身嶄新的紡綢長衫,佝著背,笑呵呵的把徐壯圖介紹給尹雪艷道,然後指著尹雪艷說:
「我這位干小姐呀,實在孝順不過。我這個老朽三災五難的還要趕著替我做生日。我忖忖:我現在又不在職,又不問世,這把老骨頭大天還要給觸霉頭的風濕症來折磨。管他折福也罷,今朝我且大模大樣的生受了干小姐這場壽酒再講。我這位外甥,年輕有為,難得放縱一回,今朝也來跟我們這群老朽一道開心開心。阿媛是個最妥當的主人家,我把壯圖交把儂,儂好好的招待招待他吧。」
「徐先生是稀客,又是乾爹的令戚,自然要跟別人不同一點。」尹雪艷笑吟吟的答道,發上那朵血紅的鬱金香顫巍巍的抖動著。
徐壯圖果然受到尹雪艷特別的款待。在席上,尹雪艷坐在徐壯圖旁邊一徑殷勤的向他勸酒讓菜,然後歪向他低聲說道:
「徐先生,這道是我們大師傅的拿手,你嘗嘗,比外面館子做的如何?」
用完席後,尹雪艷親自盛上一碗冰凍杏仁豆腐捧給徐壯圖,上面卻放著兩顆鮮紅的櫻桃。用完席成上牌局的時候,尹雪艷走到徐壯圖背後看他打牌。徐壯圖的牌張不熟,時常發錯張子,才是八圈,已經輸掉一半籌碼。有一輪,徐壯圖正當發出一張梅花五筒的時候,突然尹雪艷從後面欠過身伸出她那細巧的手把徐壯圖的手背按住說道:
「徐先生,這張牌是打不得的。」
那一盤徐壯圖便和了一副「滿園花」,一下子就把輸出去的籌碼贏回了大半。客人中有一個開玩笑抗議道:
「尹小姐,你怎麼不來替我也點點張子,瞧瞧我也輸光啦。」
「人家徐先生頭一趟到我們家,當然不好意思讓他吃了虧回去的嘍。」徐壯圖回頭看到尹雪艷正朝著他滿面堆著笑容,一對銀耳墜子吊在她烏黑的發腳下來回的浪盪著。
客廳中的晚香玉到了半夜,吐出一蓬蓬的濃香來。席間徐壯圖喝了不少熱花雕,加上牌桌上和了那盤「滿園花」的亢奮,臨走時他已經有些微醺的感覺了。
「尹小姐,全得你的指教,要不然今晚的麻將一定全盤敗北了。」
尹雪艷送徐壯圖出大門時,徐壯圖感激的對尹雪艷說道。尹雪艷站在門框里,一身白色的衣衫,雙手合抱在胸前,像一尊觀世音,朝著徐壯圖笑吟吟的答道:
「哪裡的話,隔日徐先生來白相,我們再一道研究研究麻將經。」
隔了兩日,果然徐壯圖又來到了尹公館,向尹雪艷討教麻將的訣竅。
五
徐壯圖太太坐在家中的藤椅上,呆望著大門,兩腮一天天消瘦,眼睛凹成了兩個深坑。
當徐太太的干媽吳家阿婆來探望她的時候,她牽著徐太太的手失驚叫道:
「噯呀,我的干小姐,才是個把月沒見著,怎麼你就瘦脫了形?」
吳家阿婆是一個六十來歲的婦人,碩壯的身體,沒有半根白發,一雙放大的小腳,仍舊行走如飛。吳家阿婆曾經上四川青城山去聽過道,拜了上面白雲觀里一位道行高深的法師做師父。這位老法師因為看上吳家阿婆天生異稟,飛升時便把衣缽傳了給她。吳家阿婆在台北家中設了一個法堂,中央供著她老師父的神像。神像下面懸著八尺見方黃綾一幅。據吳家阿婆說,她老師父常在這幅黃綾上顯靈,向她授予機宜,因此吳家阿婆可以預卜凶吉,消災除禍。吳家阿婆的信徒頗眾,大多是中年婦女,有些頗有社會地位。經濟環境不虞匱乏,這些太太們的心靈難免感到空虛。於是每月初一十五,她們便停止一天麻將,或者標會的聚會,成群結隊來到吳家阿婆的法堂上,虔誠的念經叩拜,布施散財,救濟貧困,以求自身或家人的安寧。有些有疑難大症,有些有家庭糾紛,吳家阿婆一律慷慨施以許諾,答應在老法師靈前替她們祈求神助。
「我的太太,我看你的氣色竟是不好呢!」吳家阿婆仔細端詳了徐太太一番,搖頭嘆息。徐太太低首俯面忍不住傷心哭泣,向吳家阿婆道出了衷腸話來。
「親媽,你老人家是看到的,」徐太太流著淚斷斷續續的訴說道,「我們徐先生和我結婚這么久,別說破臉,連句重話都向來沒有過。我們徐先生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他一向都這么說:『男人的心五分倒有三分應該放在事業上。』來台灣熬了這十來年,好不容易盼著他們水泥公司發達起來,他才出了頭,我看他每天為公事在外面忙著應酬,我心裡只有暗暗著急。事業不事業倒在其次,求祈他身體康寧,我們母子再苦些也是情願的。誰知道打上月起,我們徐先生竟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經常兩晚三晚不回家。我問一聲,他就摔碗砸筷,脾氣暴得了不得。前天連兩個孩子都挨了一頓狠打。有人傳話給我聽,說是我們徐先生外面有了人,而且人家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親媽,我這個本本分分的人哪裡經過這些事情?人還撐得住不走樣?」
「干小姐,」吳家阿婆拍了一下巴掌說道:「你不提呢,我也就不說了。你曉得我是最怕兜攬是非的人。你叫了我聲親媽,我當然也就向著你些。你知道那個胖婆兒宋太太呀,她先生宋協理搞上個什麼『五月花』的小酒女。她跑到我那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我替她求求老師父。我拿她先生的八字來一算,果然沖犯了東西。宋太大在老師父靈前許了重願,我替她念了十二本經。現在她男人不是乖乖的回去了?後來我就勸宋太太:『整天少和那些狐狸精似的女人窮混,念經做善事要緊!』宋太太就一五一十的把你們徐先生的事情源源本本數了給我聽。那個尹雪艷呀,你以為她是個什麼好東西?她沒有兩下,就能籠得住這些人?連你們徐先生那麼個正人君子她都有本事抓得牢。這種事情歷史上是有的:褒姒、姐己、飛燕、太真——這起禍水!你以為都是真人嗎?妖孽!凡是到了亂世,這些妖孽都紛紛下凡,擾亂人間。那個尹雪艷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變的呢!我看你呀,總得變個法兒替你們徐先生消了這場災難才好。」
「親媽,」徐太太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你曉得我們徐先生不是那種沒有良心的男人。每次他在外面逗留了回來,他嘴裡雖然不說,我曉得他心裡是過意不去的。有時他一個人悶坐著猛抽煙,頭筋疊暴起來,樣子真唬人。我又不敢去勸解他,只有干著急。這幾天他更是著了魔一般,回來嚷著說公司里人人都尋他晦氣。他和那些工人也使脾氣,昨天還把人家開除了幾個。我勸他說犯不著和那些粗人計較,他連我也喝斥了一頓。他的行徑反常得很,看著不像,真不由得不叫人擔心哪!」
「就是說呀!」吳家阿婆點頭說道,「怕是你們徐先生也犯著了什麼吧?你且把他的八字遞給我,回去我替他測一測。」
徐太太把徐壯圖的八字抄給了吳家阿婆說道:
「親媽,全托你老人家的福了。」
「放心,」吳家阿婆臨走時說道,「我們老師父最是法力無邊,能夠替人排難解厄的。」
然而老師父的法力並沒有能夠拯救徐壯圖。有一天,正當徐壯圖向一個工人拍起桌子喝罵的時候。那個工人突然發了狂,一把扁鑽從徐壯圖前胸刺穿到後背。
六
徐壯圖的治喪委員會吳經理當了總幹事。因為連日奔忙,風濕又弄翻了,他在極樂殯儀館穿出穿進的時候,一徑拄著拐杖,十分蹣跚。開吊的那一天,靈堂就設在殯儀館里。一時親朋好友的花圈喪幛白簇簇的一直排到殯儀館的門口來。水泥公司同仁挽的卻是「痛失英才」四個大字。來祭弔的人從早上九點鍾起開始絡繹不絕。徐太太早已哭成了痴人,一身麻衣喪服帶著兩個孩子,跪在靈前答謝。吳家阿婆卻率領了十二個道士,身著法衣,手執拂塵,在靈堂後面的法壇打解冤法業醮。此外並有僧尼十數人在念經超度,拜大悲懺。
正午的時候,來祭弔的人早擠滿了一堂,正當眾人熙攘之際,突然人群里起了一陣騷動,接著全堂靜寂下來,一片肅穆。原來尹雪艷不知什麼時候卻像一陣風一般的閃了進來。尹雪艷仍舊一身素白打扮,臉上未施脂粉,輕盈盈的走到管事台前,不慌不忙的提起毛筆,在簽名簿上一揮而就的簽上了名,然後款款的步到靈堂中央,客人們都倏地分開兩邊,讓尹雪艷走到靈台跟前,尹雪艷凝著神,斂著容,朝著徐壯圖的遺像深深的鞠了三鞠躬。這時在場的親友大家都呆如木雞。有些顯得驚訝,有些卻是忿憤,也有些滿臉惶惑,可是大家都好似被一股潛力鎮住了,未敢輕舉妄動。這次徐壯圖的慘死,徐太太那一邊有些親戚遷怒於尹雪艷,他們都沒有料到尹雪艷居然有這個膽識闖進徐家的靈堂來。場合過分緊張突兀,一時大家都有點手足無措。尹雪艷行完禮後,卻走到徐太太面前,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兩個孩子的頭,然後莊重的和徐太太握了一握手。正當眾人面面相覷的當兒,尹雪艷卻踏著她那輕盈盈的步子走出了極樂殯儀館。一時靈堂里一陣大亂,徐太太突然跪倒在地,昏厥了過去,吳家阿婆趕緊丟掉拂塵,搶身過去,將徐太太抱到後堂去。
當晚,尹雪艷的公館里又成上了牌局,有些牌搭子是白天在徐壯圖祭悼會後約好的,吳經理又帶了兩位新客人來。一位是南國紡織廠新上任的余經理;另一位是大華企業公司的周董事長。這晚吳經理的手氣卻出了奇跡,一連串的在和滿貫。吳經理不停地笑著叫著,眼淚從他爛掉了睫毛的血紅眼圈一滴滴淌落下來。到了第二十圈,有一盤吳經理突然雙手亂舞大叫起來:
「阿媛,決來!快來!『四喜臨門』!這真是百年難見的怪牌。東、南、西,北——全齊了,外帶自摸雙!人家說和了大四喜,兆頭不祥。我倒楣了一輩子,和了這副怪牌,從此否極泰來。阿媛,阿媛,依看看這副牌可愛不可愛?有趣不有趣?」
吳經理喊著笑著把麻將撒滿了一桌子。尹雪艷站到吳經理身邊,輕輕的按著吳經理的肩膀,笑吟吟的說道:
「乾爹,快打起精神多和兩盤。回頭贏了余經理及周董事長他們的錢,我來吃你的紅!」
一九六五年《現代文學》第二十四期
❷ 永遠的尹雪艷的發布會信息
2012年12月19日下午2:30,兩岸三地文化戲劇精英共同打造的滬語話劇《永遠的尹雪艷》舉辦了首場新聞發布會。台灣著名作家白先勇攜該劇男主角胡歌出席了發布會。這是白先勇首度授權改編《永遠的尹雪艷》,之所以「嚴防死守」數十年,全因著「尹雪艷」在白先勇心目中不可取代的地位,白先勇笑說:「尹雪艷就如同是上海這座城市的投射,永遠不老,她有著上海獨有的精緻內斂和低調富麗。」終願「放權」,白先勇坦言是沖著導演徐俊提出的「滬語話劇」四字:「有上海的文化和精緻才能孕育出尹雪艷這樣的人物,尹雪艷說上海話就對了!」《永遠的尹雪艷》是白先勇的代表作《台北人》系列小說中的第一篇,反映了上世紀中葉至今滄桑變遷。自問世以來,尹雪艷這個虛構的小說人物也一直以其栩栩如生的絕世形象樹立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可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尹雪艷」。該劇於2013年5月4日隆重獻演上海文化廣場,並拉開為期18場的第一輪演出序幕。 尹雪艷尚未亮出廬山真面目,但在篇幅不長的《永遠的尹雪艷》中所佔筆墨最重的「徐壯圖」倒是大方亮相。之所以選中胡歌,導演徐俊笑說既是形象和氣質契合,也多少藏著份私心:「回歸舞台是胡歌如今的最大願望,他身上的褪之不去的書生氣也正適合徐壯圖,於是我們一拍即合。」而胡歌也笑言:「能在闊別舞台八年後獲得這樣的演出機會,我也是受寵若驚,尤其是能用家鄉話表演,對我來說始終考驗卻也是一償我這個『上海小囡』的夙願。」
據悉,為了尹雪艷這個非凡的女人,徐俊也特別邀請了《花樣年華》的服裝設計師張叔平來為她量身打造旗袍等服飾,張叔平已經完成了尹雪艷的首件旗袍的設計和製作。徐俊透露道:「現在完成的這件和尹雪艷的氣質很相襯,可以說是天上來的一件旗袍。」 繼崑曲《牡丹亭》、《玉簪記》後,台灣著名作家白先勇再次擔綱,將其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尹雪艷搬上舞台。2012年12月19日,白先勇攜滬語話劇《永遠的尹雪艷》中扮演徐壯圖的男主角胡歌亮相發布會。究竟誰才是這部滬語話劇中的女主角呢?首先要會說上海話,其次看上去要和胡歌年齡相當。最後人選白先勇先生尚在考慮中。
❸ 永遠的尹雪艷課文中尹雪艷是個怎樣的形象,總結並舉例分析
《永遠的尹雪艷》中尹雪艷的是繁華回憶的象徵,她本是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後來跟隨國民黨舊部來到了台灣,開了尹公館。那些從大陸去台灣的落魄的上流社會人物在尹公館重新聚集,一起回憶著自己輝煌的過去。
她還是冷酷的命運化身,例如尹雪艷總以「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月白緞子的軟底綉花鞋」的純凈形象出現,「像個通身銀白的女祭司」,給人以蒼涼凄美之感。
她像個死神,白先勇坦言,尹雪艷不老的女性形象具有神化的象徵意義,她似乎掌握著世間生殺大權,所謂永遠不老,實則暗喻「死」之永恆與神秘。
(3)旗袍赤尹精疏棉擴展閱讀:
《永遠的尹雪艷》的作者是台灣當代著名作家白先勇。小說講述了上世紀三十年代至解放初期,紅極一時的舞女尹雪艷和她身邊形形色色追求者的故事。尹雪艷是一面鏡子,折射出芸芸眾生。
一個人物、一個時代,一座城市,它不僅僅只是消逝的過去時光,也有著某種深刻的現代意義。對於老上海,很多人的記憶都停留在夜夜笙歌的百樂門。它像一扇門打開了很多人的回憶,走進了千千萬萬人們的內心深處。
❹ 關尹子的資料
「關尹子」只是以官代名而已。關是指老子出函關的關,守關的人叫做關令尹,名字叫做喜,所以稱為關令尹喜,後人尊稱為關尹子。
相傳老子看透了當時的形勢,知道周天子王治不久,所以離開周西出函關。函關守令尹喜久仰老子大名,所以盛情款留,希求指教。老子為留《道德經》五千言,騎牛西去。
關令尹喜研讀老予之學,多有心得體會,發而為文,成《關尹予》一書。然而,兵燹災難,其書佚失。稱之為《文始真經》,乃是道教興起之後的事情,彷彿《莊子》被稱做《南華經》一樣。因為莊子被封做南華真人,所以他的著作應該稱做《南華經》。
而關尹子被封做了文始真人,所以其書也該稱做《文始真經》。所謂「文始」,我們姑且可以理解為文明之始。因為他接受了老子的教誨,從而開發智慧,修證大道,得到成就,正是人類文明的最高境界。
今見之《關尹子》,乃是唐宋間人託名之作,系偽書。他的思想片斷,保留在《呂氏春秋》、《莊子》中,其主要思想:提出了「常無」「常有」,將「太一」(就是老子所說的道)作為萬物的根本;以濡弱謙下作為外在的行為准則,內心空靈虛靜,與萬物和諧相處;順應自然,,因勢利導,靜處平靜不雜;不為人先,與老子「不敢為天下先」相似。
❺ 《永遠的尹雪艷》分析該課文的主題
一、總體看尹雪艷
文章以一句「尹雪艷總也不老」開篇,使她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讓我們感覺一種「非人化」的境地。接下來寫的都是尹雪艷的不變以及她身邊人、事、物的變遷「不管人事怎麼變遷,尹雪艷永遠是尹雪艷……一徑那麼淺淺地笑著,連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使尹雪艷更加帶有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
尹雪艷的迷人之處也並不單單是她的樣貌,更多的在於她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神態,也許就是這份神態,令她有不老的傳奇吧。雖然她由上海法租界的花園洋房搬到仁愛路的西式洋房,由舊上海百樂門舞廳的紅舞女變成洪夫人到最後成為尹公館的主人公台北上層社會的交際花。即使她的身份不停地變化卻一點都不影響她的魅力。而她給我們的感覺並非一個風塵女子那麼簡單,更多的是一個社會特殊的貴族。她的一生也有別於一般風塵女子
她總是穿著她那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淺淺地笑著,使她透露出一種美艷冷酷,清冷陰柔、素雅高潔的氣質,但同時她也是一個「死亡天使」,凡粘上她的人都招致了悲慘的下場。王貴生遭下獄槍斃之果。洪處長一年丟官,兩年破產,到了台北去連個閑職也沒撈上。徐壯圖被扁鑽刺死了,只有吳經理笑到最後,即使是這樣,在文章的最後,作者還是做了一個伏筆,隱性地描寫到,吳經理在贏牌後「喊著笑著把麻將撒滿了一桌子」讓人看上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感覺。
二、從穿著看人物形象
一個人的穿著,最能體現個人的性格和形象,在本文里,作者一開始用素白的色調來描繪尹雪艷的形象:「她有一身雪白的肌膚」,「在台北仍舊穿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 「一徑那麼淺淺的笑著,連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一個夏天,她都渾身銀白,凈扮得了不得。」而在給她乾爹吳經理做壽酒時她「著實裝飾了一番,穿著一襲月白短袖織綿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盤扣,腳上也是白緞子的軟底綉花鞋……而耳上卻吊著一對寸把長的銀墜子。」即使裝飾了一番,卻仍以白色為主、。就連她的名字「雪艷」也和這白色連在一起。
這一切的「白」,讓尹雪艷看上去,像是對這整個世界一切事物人都只剩下淡漠和對這個世界的默哀,靜靜地在她的尹公館繼續著她的奢華生活。也讓我感覺,這是她對每一個因靠近她而遭受禍害的男人的嘲諷,那些處長、經理們圍繞著尹雪艷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爭奪和追逐,在他們的鼎盛時期,都佔有過尹雪艷,但是最後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擺布,丟官破產的厄運又使他們抓不住尹雪艷。從他們身上體現出了命運的滄桑變化,似乎總逃不出命運的操控。而尹雪艷,卻永遠都那麼鮮亮,尹公館永遠都高朋滿堂,從不被外界的變化而波及到,這使她彷彿有了俯瞰人生的特異功能,讓她可以以悲天憫人的眼光去看著她身邊人事的無常變換,更加是使她升華到一個「局外人」的層面。
在現代意識中,白色代表純凈、清爽;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則多象徵凄清、悲哀或喪葬。在尹雪艷的一身「白」融合了兩者的本質,尹雪艷穿著一襲白色,帶著她八字中的重煞,同時牽扯著那個舊世界的每根神經,走在幻滅的路上。不僅尹雪艷的愛好、裝束、打扮是白色的,就連她的名字「雪艷」也和「白」連在一起。這樣充分調動了白色調來刻畫尹雪艷高雅、冷艷、陰柔的性格特點。當人們讀到尹雪艷這三個字時,眼前常會立即化出一個冷颼颼的雪人般的女性形象,直感到冷艷逼人。使尹雪艷這一人物栩栩如生、血肉豐滿、個性鮮明。
三、從語言描寫上看人物形象
語言是文學塑造藝術形象、傳達審美意識所使用地媒介或材料。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所以從作品的語言描寫上最能體現一個作品內在特質、人物的形象等。
但是在這篇小說里沒有任何關於尹雪艷容貌的具體描述,只知道她應該是曲線柔和、皮膚白皙,眉眼靈動的,總是一身素裝,似乎不是那種靚麗驚艷的長相,但是卻自有一種超然於眾生的迷人風姿,正如文中提到的:「總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風情。」無論走到哪裡都自然的成為人們目光的焦點。從側面描寫,更能突出尹雪艷的特別之處。
全文對尹雪艷的描寫所費筆墨不多,卻都是很精緻的白描,重點在於突出尹雪艷皮膚白的特點,如:「尹雪艷不愛穿紅戴綠,天時炎熱,一個夏天,她都渾身銀白,凈扮得不得了」,「當尹雪艷披著她那件翻領束腰的銀狐大髦……像個冰雪化成的精靈」等。
另一方面那些生動、形象的人物對話,也讓整篇作品充滿了現實感,著實地體現了當時社會的點點滴滴。
就像尹雪艷安慰宋太太時講到的:「宋家阿姐,『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誰又能保得住一輩子享榮華、受富貴呢?」。這里一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正正揭示了整個社會的現實狀況,無論是人際關系,還是工作狀況,都是這個道理,在人與人的關系中,不可能永遠都那麼的好,關系總有破裂的一天;而在工作中,也會有陞官發財或被貶開除的一天。而這樣的種種,每天都會在不同的地方重復上演,不會停息。
在描寫到她身邊的男人遭遇生活變幻時,又從一個不同的角度看尹雪艷的個人形象了。如洪處長破產時,尹雪艷「除了自己的家當外只帶走了一個從上海跟來的名廚師及兩個蘇州姨娘」有人說她這樣做有情有義,不會「趁火打劫」只拿自己的家當;可是在我看來,她卻是無情無義的一個人,洪處長為了她拋妻棄子的,到了困難時期卻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而不是留在洪處長的身邊。不單單這點,文中很多處都不是直接寫尹雪艷的影響力的,就像她去徐壯圖葬禮跟徐太太握手後,徐太太突然昏厥,這可以看出尹雪艷個人的魄力所在。
總的來說尹雪艷從上海到台灣,圍繞在她旁邊的上流社會人物的起起落落,作者都用「白描」手法在向讀者展示尹雪艷的生活的同時,也著意體現他作品的特殊風格----歷史的興衰與人生的滄桑
❻ 請問歷代尹氏有哪些名人
尹珍(79-162),字道真,東漢牂牁郡毋斂(今貴州省正安縣)人,是貴州最早見諸文字,最先走出大山、叩問中原文化的著名儒學者、文學家、教育家和書法家,曾任尚書承郎、荊州刺史等職。
尹緯:字景亮。祖籍隴右天水,後秦尚書僕射、清河忠成侯。自幼胸懷大志,但因同族的尹赤追隨姚襄,所以苻堅時尹姓都被禁錮不得出仕,直至四十多歲才做了令史小吏。淝水之戰後天下動盪,他促使姚萇自立,成為後秦開國元勛。姚萇死後,其子姚興即位後,尹緯運籌,一舉盪平於後秦糾纏多年的苻登,滅亡前秦。
西涼昭武皇後尹夫人(363年~437年),冀縣(今甘肅省甘谷縣)人,十六國時期傑出的女政治家,大姓尹文之女,曾隨父遷居姑藏(今武威)。她秀慧聰穎,才思敏捷,足智多謀,善辯而有志節。初嫁扶風(今陝西涇陽)仕宦馬元正,馬元正病故後,改嫁李暠,做了李暠的的續弦妻。
尹思貞(640年—716年),京兆長安(今陝西西安)人,唐代官員,官至工部尚書,以執法公正無私、清廉而著稱。
尹洙(1001年—1047年),字師魯,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人,北宋散文家,世稱河南先生。
❼ 永遠的尹雪艷的作品鑒賞
「尹雪艷著實迷人。但誰也沒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艷從來不愛擦胭抹粉,有時最多在嘴唇上點著些似有似無的蜜絲佛陀;尹雪艷也不愛穿紅戴綠,天時炎熱,一個夏天,她都渾身銀白,凈扮的了不得……」小說中,白先勇用細膩筆墨描寫尹雪艷,她似乎是上海鍾靈毓秀的產物。
1979年的《當代》創刊號上,《永遠的尹雪艷》成為改革開放以來大陸刊登的第一篇台灣小說。直到今天,尹雪艷依然是白先勇筆下最值得分析的人物形象,她總以「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月白緞子的軟底綉花鞋」的純凈形象出現,「像個通身銀白的女祭司」,給人以蒼涼凄美之感。「她像個死神。死神最有魅力,因為每個人都要投到她的懷抱里,向她投降。我的朋友歐陽子分析尹雪艷,分析白色,分析得非常好。她是精靈,是天上的人,和周圍的人不一樣。」白先勇坦言,尹雪艷不老的女性形象具有神化的象徵意義,她似乎掌握著世間生殺大權,所謂永遠不老,實則暗喻「死」之永恆與神秘。
尹雪艷的身邊總是有許多男人,王貴生為了她,犯上官商勾結的重罪,下獄槍斃。而洪處長將她帶入上流社會,讓她像一朵白璧無瑕的玉梨花,在上海上流社會的場合中以壓倒群芳的姿態綻發。最後徐壯圖則是間接的因為她的煞氣,被工人刺死。這些都是尹雪艷被其他女人忌妒的地方,偏偏她又能夠引發那些富太太的思古幽情,令人錯覺,還在那一年,在上海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