❶ 100分 求笑話
鬼神對話
艾了路過一座寺廟。只見有個行人,越不過廟前的一條壕溝,便把廟里
的神像搬來搭上,踩著過去了。隨後又來了一人,見神像受糟蹋,便哀嘆
不已,繼之又扶起神像,用衣服揩抹乾凈,捧著送回神位,磕頭請安方才
離去。
過了一會,艾子聽到廟里的小鬼說:「大王是神,應該降禍那些侮辱
你的人,懲罰他們。」
神說:「如果要給禍事,就應該給那後來的人。」
小鬼說:「為什麼呢?不是先前那人侮辱大王,後來那人對大王恭敬
嗎?」
神說:「先前那人已經不信神了,又怎麼能給他禍事呢?」
艾子聽後說:「原來鬼神也怕厲害的人啊!」
吃肉聰明
艾子家旁,住的都是齊國的普通百姓。一個說:「我和齊國的公卿,同
樣都是人,為什麼人家聰明,我不聰明呢?」
另一個說:「他們平常天天吃肉,所以聰明;我們平常天天吃粗菜淡
飯,所以不聰明。」有人不信此話,就和他們打賭,買來了肉讓他們吃。
幾天後,兩人都說真的聰明了。一個說:「吃肉後,我明白了許多道
里,比如,人的腳掌為什麼向前呢?就是因為怕被後面的人踩著。」
另一個說:「我也明白了許多事。我覺得人的鼻子向下是很合理的,假
如向上,下雨時不就要灌進水了?」
艾子感嘆他說:「我看他們原來還算明白,現在吃肉反倒吃蠢了。」
禍從口出
艾子發高燒,夢游陰曹地府,正見閻羅王升堂問事。
有幾個鬼抬上一個人,說:「這人在陽世,干盡了缺德事。」
閻王命令道:「用500億萬斤柴火燒煮。」
牛頭鬼上來押解。那人私下裡探頭問牛頭鬼:「你既然主管牢獄,為
參穿著這么破爛的豹皮褲子呀?」
牛頭鬼說:「陰問沒有豹皮,如果陽間有人焚化才能得到。」
那人立即說:「我舅家專門打獵,這種皮子多著呢,如果你肯憐憫,減
少些柴,我能夠活著回去,定為你焚化10張豹皮。」
牛頭鬼大喜,答應減去「億萬」兩字。煮燒時也只是形式而已。
待那人將歸時,牛頭鬼叮囑道:「可千萬不要忘了豹皮呀!」
那人回頭對牛頭鬼說:「我有一詩要贈送給你:牛頭獄主要知聞,權
在閻王不在君,減扣官柴猶自可,更求枉法豹子皮。」牛頭鬼大怒,把他
叉入滾沸的水鍋里,並加添更多的柴煮了起來。
艾子醒後,對他的徒弟們說:「必須相信口是禍之門啊!」
雄心壯志
有兩個窮秀才,相互談論著自己的雄心壯志。
一個說:「我這一輩子都不富足,只想吃飽了飯、睡足了覺就罷了。將
來,有朝一日得志,我定要吃飽了便睡,睡足了又吃。」
另一個說:「我卻和你不一樣。我必定要吃飽再吃,哪裡有閑工夫去
睡呀!」
三老對吹
有三個老人相遇在一起,有人問起他們的年齡。
一個老人吹起牛來:「我歲數有多大已很難記清了,只記得我年少時
曾和盤古(神話傳說中開天闢地的神人)有過交情。」
另一個老人不甘示弱,說:「大海每次變成田疇時,我就記下一個籌
碼,現在我的籌碼已經放滿了10間屋子了。」
最後一個老人捻了捻胡須,慢條斯理他說:「我每年所吃的仙桃,桃
核都扔到了昆侖山下,如今,都已堆得和昆侖山一般高了!」
門神勸架
桃符(舊時元旦用桃木板書寫神名以驅邪)仰面看著艾人(舊時端午
節用艾草扎的人以消毒氣)罵道:「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居於我之上?」
艾人屈身向下答道:「你都已半截入土了(從元旦到五月初五,約近
半年,故稱活過一半),還有臉同我爭上位和下位嗎?」
桃符大怒,和艾人爭辯不休。門神勸解道:「我們這等人,現都在依
附著人家的門戶過日子,還有什麼時間爭閑氣呀!」
❷ 五年級下冊語文第二單元作文
童年,像是一個七彩斑斕的夢,插著一雙可愛的翅膀向時間這個天空緩緩飛去,又像是一個生活的調味品,酸甜苦辣咸。樣樣俱全。說起童年,每個人都有許多滑稽、有趣的事情,我也不例外。
那一年,我正好6歲,我無聊地坐早家門口,仰望著蔚藍色的天空,看著鳥兒們在天空中自由地飛翔,有望瞭望躺在地上正在曬太陽的小貓,忽然想起老師在課堂上說的一句話:「鳥兒們是因為有了翅膀才能飛起來……」這時,我想要一個實驗,而且有了一個最佳的「實驗品」——那隻可愛又淘氣的小貓。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貓抓住了。小貓「喵喵喵」地叫著,彷彿在跟我訴苦:「別捉我,小主人。」我安慰著小貓說:「小乖乖,不要怕啊,等一下你就可以跟小鳥玩了,不怕不怕。」
「用什麼來做貓的翅膀呢?」我尋思著,「咦,有了!」我拿來一張紙和一支筆,用筆在紙上畫上一雙翅膀,然後用剪刀剪了下來,貼在貓的背上。
我捧著小貓,對小貓說:「不要怕啊,你快要飛了哦!」我用盡了吃奶的勁兒把貓扔上天空,只聽見「喵」的一聲,貓被摔在了地上。「咦,怎麼不飛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專心,我到了二樓,給你一點壓力,看你專不專心!」我對著小貓說。
我捧著小貓向二樓的陽台奔去,准備在二樓的陽台上繼續我的「實驗」。
我來到了陽台,又嘮叨著小貓:「你一定要專心,加油!」我碰著小貓,剛要扔的時候,想到了如果像剛才一樣,飛不起來,那我的貓不是會變成「殘疾貓」了嗎?不可以。我看到了掛在牆上的繩子,決定要用繩子把小貓的腳綁住了。
「一、二、三。」我像剛才一樣用力地把小貓扔上天空,這次又像剛才那樣掉了下來,而且比剛才更糟糕的是繩子居然斷了。只聽見了小貓「喵喵」地慘叫,猶如在說:「救我啊,小主人!」我焦急卻無奈地望著小貓。
正好,隔壁的王爺爺在散步,把小貓從生死的邊緣拉了回來。王爺爺抱住了小貓,我急忙跑下了樓,跟王爺爺連聲道謝。
王爺爺問了我事情的經過,我也如實的告訴了王爺爺。王爺爺聽了,笑得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我望瞭望王爺爺,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不解地問王爺爺:「怎麼回事呀?」王爺爺告訴了我貓和鳥的區別……
「哦,我恍然大悟。」我摸了摸小貓,對著小貓說:「對不起了,小貓咪,我以後再也不讓你飛了,我們倆以後還是好朋友。
你看了以後,會不會覺得我很傻,對嗎?是啊,童年就是那麼傻,那麼天真!
❸ 聶華苓的《珊珊,你在哪裡》全文
珊珊,你在哪兒?
聶華苓
「喂,喂,等一等!」李鑫跳上車,一把抓住車門後的銅柱,將車票遞給車掌,喘
咻咻地問道:「這是十二路車嗎?」
車掌綳著她那被職業硬化了的臉,「嗯」了一聲,一面將票根遞給他。剛從花蓮來
台北的李鑫不大習慣這種冷漠的表情,瞅了她一眼,就在右邊靠車頭的位子上坐下來,從褲
袋裡掏出手帕試去額頭的汗,然後又由上衣口袋中掏出袖珍記事本,翻了好幾頁,才找到珊
珊的地址,他又默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
「小姐!」他轉向了車掌。車掌的臉柔和了一些,望著他。
「到了吉林路那一站,請你告訴我一下!」
不知是因為那一聲小姐,還是李鑫那一副熱切的傻樣兒,她點頭時竟牽動嘴角笑了
一下,然後轉過頭去看街,街上正有一個穿著花裙的女孩走過。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鍾,不是上下班時刻,車上的乘客連李鑫一起才只有四個人。「這
倒象是一輛專車送我去看珊珊的。」他一面想,一面將記事本放回袋內。「十五年了,她該還
認得我吧!」多少年來,每當他想到珊珊的時候,他的情緒早已沒有一絲兒波動了。但此刻,
他的心開始有點兒激動起來,不覺將手中的票根搓成了一團。
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壇上最隱秘、最神聖的一角。但真正
說起來,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並不多,他們甚至於沒有談過多少話。他對她的感情是那麼飄忽;
他對她的記憶幾乎是空無所有,但多少年來,他卻常常會想起她。她象徵他少年時代的一個
夢,一個飄渺而又美麗的夢。他不是作家,也不是藝術家,但他愛一切美好的事物,好幻想,
好新奇。他早聽說珊珊也在台灣,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直到這一次因公由花蓮出差
到台北,他才有機會去看他。
車子快到第二站,車掌在喉嚨管里哼了一聲:「有人下車嗎?」沒人理會,她吹了一
聲哨子,車子直駛了過去。李鑫向車上的人掃了一眼:他正對面坐著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兒
和一個中年男人,對面靠車尾坐著一個中年婦人。那老頭兒方頭大耳,端端正正的五官,穿
著一身黃卡嘰中山裝,李鑫覺得他不是挺有氣魄的樣子,心想:「這老頭兒年輕時必是老太
太們相女婿的好對象。」那中年男人想必是近一兩年來才發了福,西裝已經脹得扣不上了,
但他看上去並不結實,軟稀稀的,象是一皮囊的麵糊,這是李鑫看他第一眼的印象。至於那
個中年婦人,李鑫只看到了她那個紅頭兒酒糟鼻子。
正當李鑫如此打量那幾個人的時候,車子已到了北門站,上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
人,打著一條紅艷艷的麻質領帶。「這個人就象是木匠手裡的木頭人,斧子太利,一溜手把
兩邊的臉龐削得太多了!」李鑫望著他那尖削的臉似笑非笑地這樣想。
「請你先買票!」車掌攔住那上車的人說道。
「我下一站補票!」
「不行,你先買票!」
「我就是不,看你把我怎麼樣!」那人雙手在胸前一叉,硬著脖子。
車掌仍用手攔住車門,臉象剛漿過的粗布,硬板板的。
「你到底讓不讓我上來?你神氣什麼?那上車的人用一隻手指著車掌的鼻尖喝道: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可不是騙你這一張票的人!」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好啦,好啦,我這里有票!」那老頭兒撕了一張票遞給了車掌。
「謝謝,老先生,」那新上車的人在老先生與那位發福的先生之間坐下了。
「等一下我下車買了票還你!」他一面說,一面用眼睛狠狠地瞪了車掌一眼。她正
在用手絹拭眼淚。
「用不著了!聽你口音,好象貴處是江西?」
「不錯,你老先生也是江西?」
老頭兒微笑著點了點頭:「請問貴姓?」
那人連忙在衣袋內掏出皮夾,抽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老頭兒。
「啊,作家,是的,作家,是的,是的!」老頭兒餘音猶繚繞不絕。
另外那個人伸長了脖子看老頭兒手中的名片,嚅動著嘴唇念道:「作家齊志飛。」然
後眼珠子一上一下地想了一會,忽然叫了起來:「啊,齊志飛,我拜讀過你的小說,什麼—
—『櫻花再開的時候』,是吧?」
齊志飛臉上的怒氣全消了,堆著一臉的笑,忙將右手伸了過去:「是的,請指教,
請問你老兄——」
那人一面握住了齊志飛的手,一面用左手在自己上衣口袋內,也抽出一張名片,遞
給了齊志飛。
「啊,吳大有。你老兄可真了不起,一張名片前後全印滿了頭銜!這總共有二十好
幾個吧!」齊志飛仍握著對方的手不放。
「不敢當,都是空頭銜,沒有實權的。」吳大有這才將手抽了回去。
這時,齊志飛才想起了他的老鄉,轉過身來。「請問老先生貴姓?」
「敝姓秦。」
「秦老先生在什麼地方得意?」
「我現在是三軍總司令,在家管雞子、鴨子、狗,呵呵,我們現在沒有用了!」
「哪裡,老前輩,老前輩。」齊志飛欠了欠身子。「你以前在大陸——」
「我以前干過幾任縣長,在四川干過行政專員,來台灣以後我就賦閑了。唉,這一
說都說十幾年以前的事羅!」
四川,十幾年以前,這些極普通的字眼,在今天的李鑫心中都有了特殊的意義。他
可不就是十幾年以前在四川第一次看到珊珊?她是妹妹的初中同學,那時還是一個十四五歲
的小女孩子,說正讀高中。有一天傍晚,他站在門前,遠遠地,看見大路上有個小女孩背著
落日走來,穿著一件柔藍的衣服,身後是一片耀眼的金輝,彷彿她就是由那天國的光輝中走
出來的。她和妹妹在一起,他走過去和她搭訕,她除了點頭搖頭之外,就是用手絹捂著嘴笑。
他聽見了她的南京腔,和她開玩笑,喊她南京大蘿卜,她啐了他一口:「呸!我叫賴玉珊,她
們都喊我珊珊!」說完又連忙用手絹後著嘴笑。妹妹暗地告訴他,珊珊摔跤摔缺了一小塊門
牙,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缺牙齒。她笑著逗妹妹:「沒關系,她反正比你漂亮,她有個小酒渦!」
小女孩們在一塊兒總是唧唧噥噥的,他一走過去,她們就住了嘴;他一走開,她們就大笑。
後來妹妹才告訴他:「珊珊喊你瘦猴兒!」「小鬼!」他笑著罵了一句,但他心裡確實恨自己太
瘦。
「哈,妙論!」
李鑫一抬頭,那個捂著嘴笑的小女孩不見了,原來是眼面前的秦老先生大叫了一聲。
只聽見吳大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女朋友可以分三類:一類是父母有地位,小姐自
己沒有學問;一類是小姐自己有學問,父母沒有地位;一類是父母沒有地位,小姐自己也沒
有學問。所以——這事很傷腦筋。」吳大有連連搖頭。
「你自己結婚與別人父母有什麼關系?」齊志飛笑著問道。
「呵,關系可很大,」吳大有雙眉緊鎖,「有了父母,第一,下女走了,我們可以有
地方吃飯;第二,我們吵直起架來,可以有人從中調解;第三,孩子生多了,可以有人照顧;
第四——」
沒等他說下去,齊志飛和秦老先生就哄然大笑了起來;車尾那位酒糟鼻子太太望著
他們癟了一下嘴;李鑫也抿著嘴想笑。只有吳大有一個人可沒有笑意,他好象想起了什麼更
重要的事,對齊志飛說道:「齊先生,你寫小說是怎麼個寫法?我要向你請教。我這一輩子,
嗨,」他搖了搖頭,「羅羅嗦嗦的事可也不少!可以寫好幾部愛情小說。」
「寫小說可也不那麼容易,」齊志飛揚了揚眉尖,「你首先要把你的全部感情放進
去,你必須和你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嘆氣……」
「唉!」吳大有真地嘆了一口氣,不知是想起了他那悲哀的浪漫史,還是因為有感
於創作的艱難。
「寫小說的手法也多得很,一言難盡。」齊志飛沉吟了一下,「至於我自己,我是什
么手法都用:寫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象徵主義——」他還翻著白眼在想。
「啊,這么多主義!」吳大有一下子愣住了。
「這年頭,東一個主義,西一個主義,把人都攪昏了。我們以前就很少聽說什麼主
義,一樣吃飯過日子。」秦老先生搖頭嘆氣。
李鑫在對面好象坐包廂看戲一樣,不覺暗自好笑。他不想再聽下去。轉過身去看街。
車子正好經過一個小果攤,上面擺滿了五顏六色的水果,李鑫一眼就看見了那黃澄澄的橘子。
怎麼回事?今天的一事一物都與珊珊發生了關聯?來台灣十幾年,哪一年不看見橘子!唯獨這
一次,他就想起了當年和珊珊、妹妹一道去橘林偷橘子的情景。
初冬的太陽照著廣漠的田野。田野盡頭是一片橘林,好象一道金邊,鑲在藍天綠野
之間。珊珊、陽光、田野、橘林。這一切都使人興奮得心跳。李鑫提議去橘林偷橘子,兩個
小女孩拍手叫好。四川的橘子很便宜,他們不是買不起。但那不是尋常的偷竊,沒有偷竊者
的辛酸,有的只是新鮮的刺激,只是青春的煥發。少年時代的一切罪過都含有美麗的詩。他
還記得,那天珊珊穿著一件黑絲絨短外衣,配著一條石榴紅的羊毛圍巾,她的臉也象個小太
陽一樣,照得人的眼發亮,照得人的心暖暖的。她和妹妹沿途扯野草編小花籃,一面唱著歌;
他謅些笑話逗她們笑,珊珊笑得好開心,竟忘了用手絹捂嘴。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笑話可真
膚淺,但那時候確實使兩個小女孩快活得象兩只小鹿一樣,在金色的田野上跳跳蹦蹦的。他
們分配好了工作:李鑫爬樹偷橘;珊珊和妹妹分站在橘林的兩頭放哨。他們約好了一個最順
口的信號,假若捉「賊」的人來了,放哨的人只要高呼一聲「喂——」他們就逃掉。李鑫一
向是文縐縐的,那一天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勁,真象個「瘦猴兒」一樣,跳下了這一棵樹,
又爬上了那一棵,樹底下扔了一大堆金光閃閃的「贓物」。有一會兒,他坐在樹上,藍色的
空氣中盪漾著橘子的清香,遠遠地看見珊珊象一隻受驚的小兔子,東瞅一下,西瞅一下。他
不禁向她招了招手,她含笑跑來了。他由樹上溜下,說道:「來,上去,不要怕,我幫你!他
沒想到那小女孩竟是如此靈巧,他沒費多大力就幫她爬上了樹。他們分坐兩上枝椏上。他只
顧揀最大最熟的橘子摘給珊珊,自己也忘了吃,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與橘子,是藍水晶的天
蓋;風,象個調皮小仙人,只用它的小翅膀那麼輕輕一扇,他們四周的權葉與橘子就嘩嘩嘩
地逐漸響開來。珊珊坐在樹椏上,盪著兩腿,一面吃,一面東張西望,嘴邊的小酒渦盪呀盪
的,彷彿裝滿了一渦橘汁似的,李鑫恨不得湊過去用舌尖輕輕舔一口。突然,遠處竹林里傳
來狗叫聲,李鑫抬頭一看,不好了,捉「賊」的來了!竹林里跑出了一條狂叫的惡狗,後面
跟著一個頭纏白布的高大女人,口裡大聲吆喝,手裡的竹竿不斷在地上敲打。李鑫先跳下樹,
然後站在樹下接珊珊下來。她慌忙一跳,正好撞在他的懷里,珊珊的臉一下象火燒似的紅了。
他的臉也熱辣辣的,一直熱到耳根。他顧不了那一堆辛苦「偷」的的「臟物」了,拉著珊珊
就跑。正在這時,只聽見遠處有人直著嗓子怪叫:「喂來了,喂來了,喂來了!」那是妹妹的
聲音,嚇得走了腔。珊珊拉著他的手跑得臉緋紅,石榴紅的圍巾隨風飄起,正好拂在他的臉
上。他們和妹妹在一座竹林後田埂上會合了,妹妹用裙子兜了一兜橘子,臉象剛出籠的饅頭,
直冒氣。一見面,妹妹就撅著嘴說道:「珊珊,怪你,你放哨的,跑到樹上吃橘子去了!」李
鑫指著妹妹兜著的橘子笑道:「你呢,你還不是只顧摘橘子去了!」珊珊對他擠擠眼兒,酒渦
又盪了一下。他們講起剛才的狼狽情景,笑成一團,珊珊差一點兒跌到水田裡去了。
「哎喲,笑死人的,我笑不得了!」
李鑫吃了一驚,是誰也在笑?扭過頭一看,車掌背後有兩個女人在笑,其中一個正
是一上車就看見了的那個酒糟鼻子,不知什麼時候由對面移到這邊坐位上來了。另一個女人,
大概是在他胡思亂想的當兒上來的吧,正好坐在車掌緊背後,只看得見挺在外面的一個大肚
子和一雙浮腫的腳。兩個女人之間有兩個小孩跪在位子上看街。
「哎喲,天下有這種事?自己生孩子生不出來,罵別人,哎喲,我笑不得了!」一聽
就知道那是一個南方人打官腔的口音。
「你這一個多大?」酒糟鼻子的聲音。
「才一歲半!」
「你也真密,頭一個不滿一歲就又懷了!」
「告訴你了,我年年大肚子,我早不想要了,就是他爸爸!」
兩個女人擠在一堆嘰嘰咕咕了一陣子,接著又是一陣笑聲。酒糟鼻子突然不笑了,
叫道:「你看,那不是崔小姐!哪,在那輛三輪車上!」
「那個老處女!五十歲了!我看了她就惡心,要找男人也不趁早,到老了反而打扮得
象個妖精。你看她那一副乾柴象,誰要?」
「你別說,她一個人,總得有點依靠,比不得在大陸。」
「誰叫她年輕的時候田裡選瓜,越選越差!到老了就亂抓了。她那男人比她年輕二
十歲,年輕二十歲呀!她可以做他的老娘!那個老處女,我們都叫她老處女。那男人當初追一
個小姐,剛好那個小姐又喜歡他爸爸的一個同事,他有一棟房子,手裡還有許多美金,他太
太在大陸,又好看,又能幹,他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討到她,花了好大功夫啊!她生肺病,別
的男朋友都走了,只有他天天帶一把花去,就只有他一個人天天帶一把花去呀。他們家那條
狼狗呀,真凶!我去過他們家,布置得才叫漂亮!那條狗是英國種,他們沒有兒子,把狗當兒
子一樣……」
李鑫皺了皺眉頭,心裡想:這真是一隻語無倫次的話匣子!對面三個人本來還嗡嗡
的在談什麼,現在也都沒勁了。車子象個大搖籃,一顛一晃,再加上窗口射進來的微溫的陽
光,秦老先生和吳大有似乎昏昏沉沉地想打盹;齊志飛銜著一根香煙,眯著眼望窗外,大概
又在想他的小說吧。
車掌一聲哨子,車子又到了一站,上來了一個女孩子,杏黃襯衫,白毛衣,墨綠裙
子,腋下夾著一本洋裝書,她空著位子不坐,偏直挺挺地站在那兩個嘮叨不休的女人面前。
只聽見那個打官腔的女人說道:「我還顯得年輕?老羅!我要不是大生小產的這么多胎,比現
在還要顯得年輕!我現在都怕照鏡子,他爸爸說我變得簡直象只大母鴨一樣了!」接著是一陣
鴨叫的笑聲。
那新上車的女孩,皺了一下眉心,剛好跪著的兩個小孩子要轉過身坐下來,有一個
孩子又踹了那女孩一腳,裙子上沾一塊灰印子,她用手撣了撣,轉身悻悻地走到車頭來,扶
著司機背後的銅柱了站著。李鑫看了看身旁的空位子,挪動了一下身子,又望瞭望那女孩。
但她卻是個石雕木刻的人,昂著頭,尖著鼻子,眼睛盯著前方。
「女孩兒家差不多都是這么怪里怪氣的,就象一世界的人都在她腳底下!」李鑫心
里這樣想,眼睛仍盯在那女孩的臉上。乍一看,她長得太單薄,尖下巴,細眼睛,但她那修
長的個頭,那鬆散的長發,以及那眉梢眼角所流露的孤芳自常的神情,使人有一股清逸之感。
「這女孩大概二十左右吧!」李鑫如此打量她。但緊接著,他的思想又飄回珊珊身上去了。「勝
利那年在重慶碰到珊珊的時候,她不就是這樣的年齡嗎?」恍惚之中,他又看見了她遠遠走
來那風韻嫣然的樣兒。
那一年夏天,他大學剛畢業,買好了回家的船票,在上清寺那條路上閑盪。迎面走
來一個女孩,穿著一件銀灰撒花府綢旗袍,戴著一副墨鏡,打著一把淺紫小陽傘。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瞪在那女孩身上,心想:「好一個勻稱的身段!」卻不防那女孩走近身來,取下墨
鏡一笑:「你不認得我了?」他再一
,原來就是珊珊!自從他離家到重慶升學以後,他們有四年沒見過面。他第一眼就發覺
她的缺牙齒已經沒有了。她已經由一個嬌憨的小女孩子長成一個娉娉婷婷的少女了!不知為
什麼,那一次見面使他很尷尬,他結結巴巴地什麼也說不出來,問了幾句不相乾的話之後,
就向她要了她寄住人家的地址。她是暑期到重慶考大學的。當天晚上,他在她門外徘徊了好
久才有勇氣去敲門,但開門的女傭人告訴他珊珊不在家,剛剛和同學上街去了。第二天一清
早,他就上了船。復員以後,聽說珊珊結婚了。「假若那一晚見到了她,她是否——」
這時,只聽見他面前「呼」地一下,他眨了一下眼,原來是車上那個女孩的大裙子
在他面前掠過去了。她被他瞪得惱了火,撅著嘴移到對面車尾空位子前站著,誰也別想再看
她。李鑫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轉過臉去看窗外。車子正好走過堤上,遠處聳立著火葬場
的黑色煙囪。堤上有一長串人正嗚哩哇啦地在送殯。李鑫回頭一看,秦老先生和吳大有不再
打瞌睡了,坐直了身子看窗外,齊志飛轉身用胳臂碰了一下他身旁的吳大有:「喂,你看了
這送殯的,有何感想?」他嘴角吊著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象這樣死法也可說是備極哀榮了!」吳大有回答道。
秦老先生轉身背著窗外,皺著眉頭,看樣子,他既不願看送殯,也不願聽人談到死
這個問題。
「你猜我想的是什麼?」齊志飛嘴角吊著的那個微笑這一下可笑開了,用手整了一
下他的紅領帶,撣了撣身上的灰,對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得意地瞥了一下。「我們寫小說
的人就是要會利用生活。別人看上去沒有一點意義的事,在我們眼裡就有了意義。你懂嗎?
譬如看見了這些送殯的,我一下子就有了個靈感!」
「啊!」吳大有脖子一伸。
秦老先生也好奇地轉向齊志飛,張著嘴聽他講。
「我突然想到一個愛情故事:一個男的死了,他在生時一表不凡,風流倜儻——」
「就和你老兄一樣!」吳大有打斷了他的話。
齊志飛笑了一下,急忙又拾起了自己的話。「有兩個女的同時愛他,一個象月亮,
溫柔美麗;一個象太陽,熱得象一團火——」
「那真艷福不淺!」吳大有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呵呵!」秦先生的興致更大了。
「你聽我講,」齊志飛又用胳臂碰了一下吳大有,「這兩個女的都愛他。好,那個男
的死了,兩個女人都來送殯,這一下了可碰上了!」齊志飛還用兩個食指頭尖互點了一下。
「嘿!那她們還不打起架來?」吳大有一臉嚴肅的神色。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秦老先生連連點頭。
「哪裡還打得起架來!」齊志飛不屑地望了吳大有一眼,「她們碰上了之後——」他
用手摸了一下他那油光水滑的煩惱絲,「嗯——,這以後我還要想一想,還要好好地想一想。」
齊志飛歉然一笑之後,便不作聲了。
李鑫正高興可以安靜一會兒了,車掌背後那兩個女人的聲音又象夏天的綠頭蒼蠅一
樣,嗡到這邊來了,揮不掉,打不開。
「……我這個兒子呀!」是那南腔北調的聲音,「他爸爸象命根一樣。你看,跟他爸
爸一模一樣!他和其他幾個小鬼是不同,我打針催生把他催下來的呀,就是要他剛好在臘月
初六那一天生,命才好!果然他就不同,會看人臉色,花樣又多,從不吃虧,說話跟大人一
樣,有板有眼,刁得很!……」
「你們平時作何消遣?」酒糟鼻子顯然對別人兒子不感興趣,轉換了一個話題。
「打打小牌!嗨,前天我和了一副巧牌!」
「怎麼樣的一副牌?」酒糟鼻子的興趣來了,聲音也宏亮了一些。
「條子清一色,一條龍,還有一般高!」
真叫絕!以後你們三缺一的時候,我來湊一腳!」
「你只管來,我們那裡有三個腳,你來了總湊得起來。我打牌呀,可是要看人來,
牌品不好的不來;一個小錢一個小錢零掏的不來,我——」
「我也一樣,我們的性情倒是很合得來!」
他們倆人越談越親熱,最後酒糟鼻子竟把別人命根子兒子抱在懷里,說要認他做干
兒子。車子正經過翻修的馬路,碰著了一個大坑,猛然顛動了一下。「哎喲!」那女人一雙手
捧著大肚子叫了一聲,「他老是不要我出來,我在家悶不住,就帶兩個孩子出來逛逛街。」
「你們先生真好,疼你得很!」
「哪個先生不疼太太!」那南腔北調的聲音更揚高了,「我打牌,他就乖乖地守在旁
邊,乖乖地。我打一夜,他就坐一夜,你叫他去睡,他都不睡。有一次,別人都看不過去了,
勸我不要打了,說他第二天要上班。我說:「不行!我這一百三十六張可比他親愛得多!」
兩個女人又咯咯笑了一陣。
李鑫厭煩得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他看了看錶,車子已走了二十五分鍾了。他轉過
頭去問車掌:「怎麼還沒有到?」
「修路嘛,車子要繞路走。快了!」這一次,車掌可多說了兩句話。
快了!他快要看到分別十五年的珊珊了!不由得又掏出那個袖珍記事本,將珊珊地址
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他的心開始噗噗地跳了起來。他看到她時稱呼什麼呢?
還喊她珊珊嗎?對一個做了幾個孩子的母親仍叫小名,似乎總不太合適;喊她邱太太嗎?也別
扭。這樣一稱呼,就像他們之間沒有一點兒關系似的,他不甘心!他決定什麼也不稱呼,他
只要用眼睛那麼深深地望她一眼,再低聲問她一句:「還記得我嗎?」她也許起先會怔怔地望
著他,然後淡淡地一笑,點一下頭。於是,她的酒渦又輕輕一盪,缺牙齒又露出來了。啊,
不,那是她小時候的樣兒,她在重慶時就沒有缺牙齒了。他極力要幼想出珊珊此時的神態,
但那捂著嘴笑的嬌憨神情,在樹上盪著兩條小腿吃橘子的貪婪樣兒,總是來打擾他的幼想。
她現在也許鬆鬆地挽了一個髻,用一根柔藍的緞帶綰在腦後,就和他第一次看到她時那衣服
的顏色一樣,那種柔和的顏色只有配在她身上才調和。她不象小時候那麼愛笑了,靜靜地抱
著孩子坐在角落裡,眼睛裡有一種少女時代所沒有的東西,迷迷濛蒙的,看起來叫人有點兒
愁。她一定會叫她的孩子們來挨著他。他會特別喜歡她的女兒,因為她更象她媽媽小時候的
樣兒。他要把她女兒抱在身上,問她認不認得他。她當然認得他的,因為媽媽常常向孩子們
講到他,用一種低沉的、柔美的聲調講到他。
「先生,先生,吉林路到啦!先生!」
李鑫驚得一抖,轉過頭去,已經有人下車了。
「我喊了你好多遍啦,吉林路到啦!」車掌說道。
李鑫忙站起身來,但手上的票根不知到哪兒去了。他彎著身子,在位子上下四周一
一看過,都沒有。
「快點啦!只等你一個人!」車掌已將哨子放在嘴裡。
他直起身子,那酒糟鼻子正對著窗外高聲叫道:「邱太太,我哪天來陪你打小牌。
你多少巷?我又忘了!」
「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那南腔北調的聲音在窗外回應。
李鑫一下子怔住了!
「慢點!小毛頭,你想死呀!」那一聲「小毛頭」卻是純粹的南京腔,由車外無情地
鑽進李鑫耳中。
一輛大卡車從公共汽車旁擦了過去。
李鑫想扭頭去看窗外,但他扭不過去,扶著那冷冰冰的銅柱子,無力地倒在車凳上。
「你到底下不下車呀!」車掌發火了。
「我——我不下車了!」李鑫吃力地說出了這句話,眼睛愣愣的。
車掌不耐煩地吹了一聲哨子,咔噠一下將車門關上了,咕嚕了一句:「莫名其妙!」
車上的人都覺得李鑫的神色不對。秦老先生搖搖頭:「唉,這年頭,古怪事越來琥
多!」酒糟鼻子彎著身子,伸長了脖子來看李鑫;吳大有轉動著他空洞的眼珠子看看這個,
看看那個,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反應;齊志飛若有所思地望著李鑫,然後掏出了記事本,
在上面沙沙地寫著,說不定李鑫這一下子就榮任了他那篇送殯小說的主角。
連那個高踞在世人之上的女孩竟也扭過頭來瞅了李鑫一眼。
(選自《台灣軼事》,北京出版社1980年版)
《珊珊,你在哪兒?》作者聶華苓,1925年生於湖北應山縣。1949年去台灣,開始
發表作品。1964年赴美定居,後與丈夫安格爾共同創辦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已出
版短篇小說集《翡翠貓》、《一朵小白花》、《台灣軼事》及長篇小說《失去的金鈴子》、《桑青
與桃紅》、《千山外,水長流》等。聶華苓的作品以深邃的歷史感表現現代中國的淪桑變化,
抒寫台灣中下層人們的鄉愁和海外浪子的悲歌。創作堅持「溶傳統於現代,溶西方於中國」
的藝術追求。
《珊珊,你在哪兒?》是聶華苓的短篇力作。它透過主人公李鑫乘車尋訪昔日女友
而不得的惆悵,表現了大陸流落到台灣的小市民的理想失落與人生隨俗,也揭示出台灣社會
的頹敗世風。為了有力地凸現作品的今昔對比角度,小說採用了意識流手法,巧妙地將今昔
時空有機地交織在一起。追憶住昔,緬懷青春與故土,多以美的色調,渲染出如詩如夢的氛
圍;靜觀現實,感知台灣的人情世風,多以白苗筆觸,展示出社會灰色的眾生相。李鑫乘車
去看望十五年未見的女友珊珊,一路景物不時觸動他美好溫馨的有關大陸的回憶。童年時代
的珊珊,彷彿天國光輝里走出來的小天使,和李鑫結伴去桔園偷桔子的情景,如同美麗縹緲
的夢。這位嫣然飄逸的少女,引起李鑫無限的情思。多少年來,「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
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壇上最隱秘、最神聖的一角。」但汽車即將到站時,李鑫忽然發現現實
展示給他的珊珊,竟是同車的那個挺著大肚子,津津樂道於打牌經的家庭婦女!昔日的珊珊
一去不復返,當年的小天使變成了俗不可耐的小市民。面對傳統的失落,美好的幻滅,純情
的消逝,作品發出了「珊珊,你在哪兒?」的痛切呼喚。
這篇小說藝術構思巧妙,敘述視角獨特,有一種出奇制勝的藝術效果。把主人公尋
訪女友的故事濃縮在途中汽車上,從這個窗口觀照了社會的人情世態,可謂匠心獨運。一面
是李鑫如詩如夢的回憶,一面是車廂里庸俗淺溥的談吐,理想與現實的反差鮮明可鑒。讀者
在整個閱讀過程中都會隨李鑫的回憶去編織珊珊的美好形象,但作品結尾卻陡然一轉,出人
意料地將這美麗夢幻粉碎。小說由些激發出來的現實惆悵和世風感慨也更加深刻、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