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囚》
她已深知,自己再也不能穿柔軟的裙子,讓裙擺在風中流暢若水;不能畫精緻的翠眉,像青山一樣秀麗;不能和御劍飛行的少年對笑,在春光明媚的清晨與他攜手踏青。
之前她千嬌百媚,美顏絕世,如今卻面無表情,身僵如石,行走在街道的青石板道上。街道兩旁破損的石房倒塌,殘留焚燒過後的痕跡,十幾個喪屍緩慢地爬到上面,尋找到活人的氣息。整個城市淪陷在亡靈屍潮的手裡,摧毀在戰火之中,成為活骷髏、僵屍、喪屍、屍妖、屍魔的樂土。偶有落單的活人,他們的血肉讓亡靈們吞噬,然後成為亡靈們中的一員。
她在一個院落外停住腳步,為院內紫蘭花的顏色鎖住視線。她想憶起生前,但只看到空白一片。走進院子,走近紫林蘭,她伸出手,用尖長的指甲觸及花瓣,屍毒瞬間讓鮮花萎靡。惆悵後的不久,一陣讓她靈魂顫抖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凌雲雪,即刻出動,五日內拿下駱奇關,拿下駱西行省。」
她緩緩上升,立在高空,朝城裡所有活骷髏、喪屍、僵屍發號施令:「朝向駱奇關前進。」
前方雲霧迷離,隱現血肉四濺的殺戮,伴有生命的流失和驚恐的哀號。她看見那高聳入雲的駱奇山脈上,孤寂的雲朵隨風零散,看見山脈下的駱奇關內,心悸的士兵正慢慢崩潰,看見關內平時躲在華麗帷幕里的貴族,正四處奔走,歇斯底里。
快了,卑微的生物們,你們的痛苦即將結束,但死亡並非一切的終結。我們單薄的靈魂,始終禁錮在殘敗的軀體之中,永遠得不到解脫,永遠都是時間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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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悲慘世界》的故事背景與創作背景
1、故事背景
主人公冉·阿讓原是個誠實的工人,一直幫助窮困的姐姐撫養七個可憐的孩子。有一年冬天,他找不到工作,為了不讓孩子餓死,他只得去偷了一塊麵包,因此被判處五年徒刑。
在服刑期間,冉·阿讓因不堪忍受獄中之苦四次逃跑,但最終都沒有成功,刑期也從五年加到了十九年。假釋出獄後,苦役犯的罪名永遠地附在冉·阿讓的身上,他找不到工作,連住宿的地方都沒有。即使同樣是做苦工,假釋犯得到的報酬也只是別人的一半。
不甘心被人如此欺負的冉·阿讓感到十分苦惱。正在他感到灰心氣餒的時候,冉·阿讓遇到了米利埃主教。米利埃主教是個善良、正直、極富同情心的人。他好心收留冉·阿讓,他在自己家裡過夜。但走投無路的冉·阿讓卻為了生計偷走了主教的銀器,准備潛逃。
2、創作背景
這部小說的創作動機,來自這樣二件事實:1801年,一個名叫彼埃爾·莫的窮苦農民,因飢餓偷了一塊麵包而判五年苦役,刑滿釋放後,持黃色身份證討生活又處處碰壁;雨果自己的好友維克多年輕時的逃亡生活。
到1828年,雨果又開始搜集有關米奧利斯主教及其家庭的資料,醞釀寫一個釋放的苦役犯受聖徒式的主教感化而棄惡從善的故事。
在1829年和1830年間,他還大量搜集有關黑玻璃製造業的材料,這便是冉·阿讓到海濱蒙特伊,化名為馬德蘭先生,從苦役犯變成企業家,開辦工廠並發跡的由來。此外,他還參觀了布雷斯特和土倫的苦役犯監獄,在街頭目睹了類似芳汀受辱的場面。
(2)裙子哀號擴展閱讀:
人物介紹
1、冉·阿讓
冉·阿讓不但是統領《悲慘世界》全書的一號主人公,而且是雨果善良與博愛的象徵,是比聲名顯赫的英雄更偉大的無名英雄。冉·阿讓從一個逃犯發展成為英雄主要經歷了四個步驟。
2、芳汀
芳汀是具有悲劇色彩的女主人公。她的不幸境況是冉·阿讓與沙威發生沖突的導火索,也是冉·阿讓盡心尋找柯賽特,並為柯賽特奉獻和犧牲的原因。芳汀的經歷代表了那個時代的一種普遍現象。單純善良的鄉下姑娘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來到了嚮往己久的城市,卻被無情的青年誘騙。
3、沙威
沙威警長對冉·阿讓的追捕使全書充滿懸念和戲劇效果。沙威出生於監獄中,是犯人的後代。沙威象徵當時可惡的法律和秩序。他是維護當時落後腐朽法律和秩序的偏執狂,哪怕他發現可能因此產生錯誤和殘酷的嚴重後果,為了維護法律和秩序,他也會在所不惜。
③ 高緯為何要讓自己的妃子馮小憐躺在桌子上供大臣欣賞
北齊經歷了17年的風風雨雨後,輪到高緯做皇帝了。高緯生得容貌俊美,很得父親高湛寵愛。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封為世子。後來高湛做了皇帝,他也就理所當然成了皇太子。
高緯更荒唐的的事情,據說是讓妃子裸體躺在桌子上,給大臣們欣賞,而且還明碼標價。被當作商品展覽的這個妃子叫馮小憐。馮小憐長得傾城傾國,還能歌會舞,高緯對她簡直愛不釋手。就連接見大臣,他也要把馮小憐抱在腿上。害得大臣漲得臉紅脖子粗,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由於朝中一直是陸令萱等人把持朝政,因此,那些忠義之臣,早就被清理干凈了。剩下的,都是些阿諛奉承之徒。所以他們得知後,紛紛掏出錢來買票。
其實,大家看馮小憐還是其次,主要還是要哄皇帝高興。只有把皇帝哄高興了,才會陞官發財不是。所以,去看的除了朝中大臣,還有不少地方官員和闊人,大家都拼起命來走關系,和高緯套近乎。高緯這樣的荒唐皇帝,哪能把國家治理好,所以不久,他的國家就被北周給滅了。不久,他也被北周英明神武的皇帝宇文邕賜死。
④ 急求五個高爾基的《童年》精彩片段!!!!
1、 兩個舅舅忽地一聲站起來,把身子伸過桌子,沖著外祖父大叫大吼,像狗似的冤屈地齜著牙,哆嗦著。外祖父用羹匙敲著桌子,滿臉通紅,叫聲像公雞打鳴似的響: 「叫你們全給我要飯去!」 外祖母痛苦得面孔都變樣兒了,說: 「全都分給他們吧,你也好落得耳根子清靜,分吧!」 「住嘴,都是你慣的!」外祖父叫喊著,兩眼直發光。真怪,別看他個子小,叫起來卻震天動地。
2、 在幽暗的小屋裡,我父親躺在窗下地板上,他穿著白衣裳,身子伸得老長老長的,他的光腳板的腳指頭,奇怪地張開著,一雙可親的手安靜地放在胸脯上,手指也是彎曲的;他那一對快樂的眼睛緊緊地閉住,像兩枚圓圓的黑銅錢,他的和善的面孔發黑,難看地齜著牙嚇唬我。
3、外祖母說話好似在用心地唱歌,字字句句都想鮮花那樣溫柔、鮮艷和豐潤,一下子就牢牢地打進我的記憶里。她微笑的時候,那黑得像黑櫻桃的眼珠兒睜得圓圓的,閃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愉快光芒,在笑容里,快活地露出堅固雪白的牙齒。雖然黑黑的,兩頰有許多皺紋,但整個面孔仍然顯得年輕,明朗。但這面孔卻被松軟的鼻子、脹大了的鼻孔和紅鼻尖而給弄壞了。她從一個鑲銀的黑色鼻煙壺里嗅煙草。她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但通過她的眼睛,從他內心卻射出一種永不熄滅的、快樂的、溫暖的光芒。她的腰彎得幾乎成為駝背,肥肥胖胖,可是舉動卻像一隻大貓似的輕快而敏捷,並且柔軟得也像這可愛的動物。/8
4、茨岡臉色紅紅地走到廚房中間,像一團火焰般地跳動起來:兩手高高揚起,腳步快得讓人難以分辨,襯衫抖動著,像燃燒一般發出燦爛地光輝。他放縱地舞著,彷彿打開門讓他出去他就能跳遍全城!大家都被他感染,跟著他顫動起來
5、
此時此刻,我就會產生一些特別純潔的、飄忽不定的思緒,但這種思緒是細膩的,像蛛網一樣透明,很難用語言表達清楚。它們往往是突然爆發,馬上就像隕星似的迅速消逝了,在你心中留下莫名的憂傷。這有時會使你得到安慰,又令你惶恐不安。這時你的生靈在沸騰,在融化,漸漸形成一種終生不變的形狀,於是你的心靈的面孔就這樣產生了。
⑤ 童年第二章的精彩語段
昏暗昨小的房子里,我的父親攤手攤腳瑗際躺在地板上。
他穿著一身白衣裳,光著腳,手指無力地打著彎兒。
他快樂的眼睛緊緊地閉住了,成了兩個黑洞;齜著牙咧著嘴,她像在嚇唬我。
母親跪在他旁邊,用那把我常常用來鋸西瓜皮的小梳子,為父親梳理著頭發。
母親圍著紅色的圍裙,粗里粗氣地自言自語著,眼淚不停地從他腫大了的眼泡里流出來。
姥姥緊緊拉著我的手,她也在哭,渾身發抖,弄得我的手也抖起來。
她要把我推到父親身邊去,我不願意去,我心裡害怕!
我從沒見過這種陣勢,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恐懼。
我不明白姥姥反復給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快,跟爸爸告別吧,孩子,他還不到年紀,可是他死了,你再也別想見到他了,親愛的……」
我一向信服我姥姥說的任何一句話。盡管現在穿一身黑衣服,她顯得腦袋和眼睛都出奇的大,挺奇怪,也挺好玩。
我小的時候,得過一場大病,父親看護著我,可是後來,我姥姥來了,他來照顧我了。
「你是哪兒的呀?」
我問。
「尼日尼,坐船來的,不能走,水面上是不能走的,小鬼!」
她答。
在水上不能走!坐船!
啊,太可笑了,太有意思了!
我家的樓上住著幾個大鬍子波斯人;地下室住著販羊皮的卡爾麥克老頭兒;沿著樓梯,可以滑下去,要是摔倒了,就會頭向下栽下去。
所有的這一切我都非常熟悉,可我卻從來沒聽說過從水上來的人。
「我怎麼是小鬼呢?」
「因為你多嘴多舌!」
她笑嘻嘻地說。
從那一刻起,我就愛上這個和氣的老人了,我希望她領著我立刻離開這兒。
因為我在這兒實在太難受了。
母親的哭號嚇得我心神不定,她可是從來也沒有這么軟弱過,她一向是態度嚴厲的。
母親人高馬大,骨頭堅硬,手勁兒特別大,她總是打扮得利利索索的。
可是如今不行了,衣服歪斜凌亂,烏七八糟地;以前的頭發梳得光光的,貼在頭上,像個亮亮的大帽子,現在都套拉在赤裸的肩上,她跪在那兒,有些頭發都碰到了爸爸的臉。
我在屋子裡站了好半天了,可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一個勁兒地為父親梳著頭,淚水嘩嘩地流。
門外嘁嘁喳喳地站著些人,有穿黑衣服的鄉下人,也有警察。
「行啦,快點收拾吧!」
警察不耐煩地吼叫著。
窗戶用黑披肩遮著,來了一陣風,披肩被吹了起來,抖抖有聲。
這聲音讓我想起了那次父親帶我去劃船的事。我們玩著玩著,突然天上一聲雷響,嚇得我大叫一聲。
父親哈哈哈地笑起來,用膝蓋夾住我,大聲說:「別怕,沒事兒!」
想到這兒,我突然看見母親費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可沒站穩,仰面倒了下去,頭發散在了地板上。
她雙目緊閉,面孔鐵青,也像父親似地一咧嘴:「滾出去,阿列克塞!關上門。」
姥姥一下跑到了角落裡的一隻箱子後面,母親在地上打著滾兒,痛苦地呻吟著,把牙咬得山響。
姥姥跟著她在地上爬著,快樂地說:「噢,聖母保佑!
「以聖父聖子的名義,瓦留莎,挺住!」
太可怕了!
她們在父親的身邊滾來爬去,來回碰他,可他一動不動,好像還在笑!
她們在地板上折騰了好半天,母親有好幾次站起來都又倒下了;姥姥則像一個奇怪的黑皮球,跟著母親滾來滾去。
突然,在黑暗中,我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
「噢,感謝我的主,是男孩!」
點著了蠟燭。
後來的事兒我記不清了,也許是我在角落裡睡著了。
我記憶中可以接上去的另外的印象,是墳場上荒涼的一角。
下著雨,我站在粘腳的小土丘上,看著他們把父親的棺材放在墓坑。
坑裡全是水,還有幾只青蛙,有兩只已經爬到了黃色的棺材蓋上。
站在墳旁邊的,有我,姥姥,警察和兩個手拿鐵鍬臉色陰沉的鄉下人。
雨點不停地打在大家的身上。
「埋吧,埋吧!」
警察下著命令。
姥姥又哭了起來,用一角頭巾捂著臉。
鄉下人立刻撅起屁股來,往坑裡填土。
土打在水裡,嘩嘩直響;那兩只青蛙從棺材上跳了下來,往坑壁上爬,可是土塊很快就又把它們打了下去。
「走吧,阿列克塞!」
姥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掙脫了,我不想走。
「唉,真是的,上帝!」
不知她是在埋怨我,還是在埋怨上帝。她默黷地站在那兒,墳填平了,她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颳起風來,雨給颳走了。
兩個鄉下人用鐵鍬平著地,啪嘰啪嘰地響。
姥姥領著我,走在許多發黑的十字架之間,走向遠遠的教堂。
「你為什麼不哭?」應該大哭一場才對!」走出墳場的圍牆時,她說。
「我不想哭。」
「噢,不想哭,那就算了,不哭也好!」
我很少哭,哭也是因為受了氣,而不是因為疼什麼的。
我一哭,父親就笑話我,而母親則嚴厲地斥責我:「不許哭!」
我們坐著一輛小馬車,走在骯臟的街道上。街道很寬,兩邊都是深紅色的房子。
「那兩只青蛙還能出來嗎?」
「可能出不來了,可上帝會保佑它們的,沒事兒!」
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這么頻繁地念叨過上帝。
幾天以後,姥姥、母親和我一起上了一艘輪船。
剛生下來的小弟弟死了,包著白布,外面纏著紅色的帶子,靜靜地躺在一張小桌子上。
我坐在包袱上,從小小的窗戶向外望,外面泛著泡沫的濁水向後退著,濺起來的水花不時地打在窗戶上。
我本能地跳了起來。
「噢,別怕!」
姥姥用她那雙溫暖的手把我抱了起來,又把我放到了包袱上。
水面上灰霧茫茫,遠方偶爾現出黑色的土地來,馬上就又消失於濃霧之中了。
周圍的所有東西都在顫抖,只有母親,雙手枕於腦後,靠著船站著,一動不動。
她臉色鐵青,雙腿緊閉,一聲不響。
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衣服都變了,我覺得她越來越陌生。
姥姥常常對她說:「瓦莉婭,吃一點東西吧,少吃點兒,好嗎?」
母親好像沒聽見,依舊一動不動。
姥姥跟我說話總是輕聲慢語的,和母親說話聲音就大了點兒,可也很小心,似乎還有點膽怯似的。
她像是有點怕母親,這使我和姥姥更親近了。
「薩拉多夫,那個水手呢?」
母親突然憤怒地吼道。
什麼?薩拉多夫?水手?奇怪。
走進一個白頭發的人,他穿著一身藍衣服,拿著個木匣子。
姥姥接過木匣,把小弟弟的屍體放了進去。
她伸直了胳膊托著木匣走向門口,可她太胖了,要側著身子才能擠過窄窄的艙門。
她有點不知所措。
「看你,媽媽!」
母親叫了一聲,奪過棺材,她倆走了。
我還在艙里,打量著那個穿藍衣服的人。
「啊,小弟弟死了,是吧?」
「你是誰?」
「水手。」
「薩拉多夫呢?」
「是個城市。你看,窗外就是!」
窗外的霧氣中時而露出移動著黑土地,像是剛從大麵包上切下來的圓圓的一塊兒。
「姥姥呢?」
「去埋你的小弟弟去了。」
「埋在地下?」
「不埋在地下埋在哪兒?」
我給他講了埋葬父親時埋了兩只青蛙。他抱起我來,親了親。
「啊,小朋友,有些事你還不懂!」
「用不著去可憐那些青蛙,可憐一下你的媽媽吧,你看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啊!」
汽笛嗚嗚地響了。
我知道這是船在叫,所以並不怕。那個水手趕緊放下我,跑了出去邊跑邊說:「得快,得快!」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跑了起來。
門外,昏暗的過道里一個人也沒有。樓梯上鑲的銅片閃著光。
往上看,一些人背著包袱,提著提包在走動。他們要下船了,我也該下了。
可當我和大家一起走到甲板旁的踏板前時,有人對我嚷了起來:「誰的孩子啊,這是?」
「我不知道我是誰的孩子。」
人們摸摸我、拍拍我,弄得我有點不知所措。最後那個白頭發的水手跑了過來,把我抱起來說:「噢,他是從艙里跑出來的,從阿斯特拉罕來。」
他把我抱回到艙里,扔在行李上,嚇唬著我:
「再亂跑我要揍你了!」
我呆坐著。
頭頂上的腳步聲、人聲安靜下來,輪船也不噗噗地響了,也停止了打顫。
艙里的窗戶外邊擋著一堵濕漉漉的牆,艙里黑黑的,行李好像都大了一圈兒,擠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就這樣永遠被扔在了船上?
我去開門,開不開,銅門把手根本就扭不動。
我抄起裝牛奶的瓶子,拚命向門把手砸過去,瓶子碎了,牛奶順著我的腿流進了靴子里。
我非常沮喪,躺在包袱上,悄悄地哭了起來。最後,我噙著淚水睡著了。
輪船的噗噗的顫動把我驚桓艙里的窗戶明晃晃的,像個小太陽。
姥姥坐在我身邊,皺著眉頭梳頭,她不停地自言自語地念叨著。
她的頭發特別多,密實地蓋住了雙肩、胸脯、膝蓋,一直耷拉到地上。
她用一隻手把頭發從地上攬起來,費力地把那把顯得很小的木梳梳進厚厚的頭發里。
她的嘴唇不自覺地歪著,黑眼睛生氣地盯著前面的頭發;她的臉在大堆的頭發里顯得很小,顯得很可笑。
她今天不高興,不過我問她頭發為什麼這么長時,她的語調還像昨天一樣溫柔:「這好像是上帝給我的懲罰,是他在讓我梳這些該死的頭發!
「年青的時候,這是我可供炫耀的寶貝,可現在我詛咒它了!
「睡吧,我的寶貝,天還早呢,太陽剛出來!
「我不睡了!」
「好,不睡就不睡了,」她立刻就同意了,一面編著辮子,一面看了看在沙發上躺著的母親,母親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根木頭「好了,你說說,昨天你怎麼把牛奶瓶給打碎了?小點聲告訴我!」
她說得溫和甜蜜,每個字都是那麼有耐心,我記住了每個字。
她笑的時候,黑色的眼珠亮亮的,閃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愉快,她牙齒雪白,面孔雖然有點黑,可依舊顯得年青。
她臉上最煞風景的大概就是那個軟塌塌的大鼻子、紅鼻子頭了。
她一下子從黑暗中把我領了出來,走進了光明,還為我周圍的東西帶來了美麗的光環!
她的我永遠的朋友,是我最了解的人,我與她最知心!
她無私的愛引導了我,讓我在任何艱難困苦的環境中都絕不喪失生的勇氣!
40年前的這些日子,輪船這樣緩緩地前著。我們坐了好01幾天才到尼日尼,我還能清晰地回憶最初那美好的幾天。
天氣轉晴,我和姥姥整天都在甲板上呆著。
伏爾加河靜靜的流淌,秋高氣爽,天空澄澈,兩岸的秋色很濃,一片收獲前的景象。
桔紅色的輪船逆流而上,輪槳緩緩地拍打著藍色的水面,隆隆作響。
輪船後面拖著一隻駁船。駁船是灰色,像只土鱉。
景走船移,兩岸的景緻每時每刻都發生著變化,城市、鄉村、山川、大地,還有水面上漂著的那些金色的樹葉。
「啊,多美啊!」
姥姥容光煥發,在甲板上走來走去,興奮地瞪大了眼睛。
她偶爾站住,立在那兒,看著河岸發呆,她兩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帶微笑,眼含淚水。
我扯了扯她的黑裙子。
「噢,我好像睡著了!」
她一震。
「你為什麼哭啊?」
「親愛的寶貝,我哭是因為我太快樂了!」
「我老了,你知道,我已經活了60年了!」
她聞了聞鼻煙,開始給我講一些稀古怪的故事,有善良的強盜,有妖魔鬼怪,也有聖人賢士。
她的聲音很低,臉緊緊挨著我的臉,神秘地盯著我的眼睛,似乎從那裡往我的眼睛裡灌進了令人興奮的力量。
她講得流暢自然,非常好聽,每次她講完了,我總會說:
「再講一個!」
「好,好,再講一個!」
「有一個灶神爺,坐在爐灶里,面條兒扎進了他的腳心,他哎喲哎喲地直叫:「『哎喲,疼啊,我受不了了,小老鼠!』」
講著,姥姥抬起一隻腳,晃來晃去,假裝非常痛苦,好像她就是那個面條兒扎進了腳心的灶神。
和我一起聽故事的還有船上的水手們,都是些留著鬍子的高大的男人。
他們誇贊姥姥講得好,要求:「再講一個,老太太!」
還說:
「走,跟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餐桌上,他們請姥姥喝伏特加,讓我吃西瓜,還有香瓜。
不過,這一切都是偷偷進行的,因為船上有一個人,禁止所有的人吃水果,他看見了會毫不猶豫地奪過水果來給你扔到河裡去的。
這個人穿的衣服有點像警察的制服,上面釘著銅扣子,整天像喝得醉乎乎的,人們都躲著他。
母親極少上甲板上來,她躲著我們。
母親身材高大而且挺拔,面孔鐵青,辮子粗大,盤在頭頂上,像王冠似的。
她永遠沉默著,好像有一層看不透的霧籠罩著她,她那一雙和姥姥一樣的灰色的大眼睛,好像永遠在從遙遠的地方冷漠地觀察著人世。
她曾經嚴厲地說:
「媽媽,人家可都在笑話你呢!」
「我不在乎,盡管去笑話吧,讓他們笑個痛快!」
我的頭腦中還清晰地記得,姥姥一看見尼日尼,就高興21得像個孩子似的。
她興奮地拉著我走到船舷旁邊,大聲地說:
「你看看,啊,太美了!」
「那就是尼日尼,天啊,多像神仙住的地方!」
「你看,那是教堂,好像是在空中飛翔!」
她興奮地幾乎流出淚來,央求著我母親:
「瓦留莎,你快看看啊?」
「你可能把這地方都忘了吧,快看看呀,你會高興的!」
母親非常勉強地笑了一下。
輪船泊在了河當中。
河上擠滿了船隻,成百根桅桿聳向天空。
一隻裝滿了人的船靠上了輪船,人們從船上搭好梯子,爬到了輪船的甲板上。
有一個乾瘦乾瘦的老頭兒走在最前面,他穿著一身黑,鬍子是金黃色的,鼻子是彎的,眼睛是綠的。
「爸爸!」
母親深沉而響亮地大喊一聲,撲到了他的懷里。
他抱住母親,撫摸著她的臉,聲音很尖地喊著:
「噢,傻孩子,怎麼啦?」
「唉,你們這些人啊!」
在這同時,姥姥則像個轉起來的陀螺,一眨眼就和所有的人擁抱、親吻過了。
她把我推到大家面前:
「噢,快快,這是米哈洛舅舅,這是雅可夫舅舅,這是娜塔莉婭舅媽,這兩個表哥都叫薩沙,表姐叫卡傑琳娜!」
「咱們都是一家人,怎麼樣,多不多?」
姥爺問姥姥:
「身體怎麼樣,老媽媽?」
「他們吻了三下。
姥爺把我從人堆中拉了出來:
「你是誰啊?」
「我從阿斯特拉罕上來,從船艙里跑出來的……」
「噢,天啊,他說的什麼呀!」姥爺問我母親,沒等我回答,就一把推開了我:
「啊,看看,顴骨跟他父親一模一樣!好了,下船吧!」
下了船,沿著斜坡往上走,斜坡上鋪著大個兒的鵝卵石,路的兩側長滿了枯黃的野草。
姥爺和我母親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的個兒頭很小,剛到母親的肩膀,他走路走得很快,而母親則像在空中漂浮著似的,俯視著她的父親。
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兩個舅舅:米哈伊爾①舅舅的黑頭發梳理得非常整齊,他像姥爺一樣乾瘦乾瘦的;雅可夫舅舅的頭發是淺色的,打著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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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哈洛的昵稱還有幾個胖胖的女人,穿得很鮮艷;6個孩子在最後面,都默不作聲。
和我走在一起的是姥姥和小個子舅媽娜塔莉婭。
這位舅媽臉色蒼白,藍眼睛、大肚子,走起路來很吃力,常常停下來,喘著氣:
「哎喲,我可走不動了!」
「唉,他們干什麼讓你也來啊?真蠢!」姥姥罵道。
走在這群人中間,我感到很孤獨,我覺得自己是個陌生人,連姥姥好像也變了,跟我疏遠了似的。
我最不喜歡姥爺,我聞到了他身上的敵意。我有點怕他,還有點好奇。
上了坡,便有了大街。
一座低低的平房大院矗立在前面。粉紅色的油漆已經非常骯臟了,房檐很低,窗戶是凸出來的。
單看外觀,你會覺得裡面地方很大,可裡面分成了許多間小房間,非常擁擠。
到處都是人,大家好像都在發脾氣,怒氣沖沖地走來走去,孩子們則像一群偷吃的麻雀,竄來跳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別難聞的味兒。
院子里掛滿了濕漉漉的布,地上到處都放著水桶,裡面的水五顏六色,也泡著布。
牆角的一個矮得貼了地的房子里,爐火燒得正旺,什麼東西煮開了鍋,咕嘟嘟地響,一個看不見人影的人嘴裡喊著些奇怪的詞兒:
「紫檀——品紅——硫酸鹽。」 如今回想那一段日子,我自己都難以置信,我努力想也許是我記錯了,不是真的,可是事實終歸是事實。
那是一段由一個真善美的天才講的悲慘故事,離奇而又黑暗的生活中充斥了太多的殘酷。
我不是單單在講我自己,我講的那個窄小的令人喘不上氣來的恐怖景象,是普通的俄國人曾經有過,直到眼下還沒有消失的真實生活。
姥爺家裡充滿了仇恨,大人之間的一切都是以仇恨為紐帶的,孩子們也爭先恐後地加入了這個行列。
後來從姥姥那兒我才知道,母親來的時候,她的兩個弟弟正強烈要求姥爺分家。
母親帶著我突然回到這個大家庭來,這使他們分家的願望更加迫不及待了。
他們怕母親向姥爺討回她本應該得到的嫁妝。那份嫁妝因為母親違抗父命而結婚被扣下了。兩個舅舅一致認為那份嫁妝應該歸他們所有。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些別的瑣事,諸如由誰在城裡開染坊,又由誰到奧卡河對岸納維諾村去開染坊,等等等等,他們吵吵翻了天。
我們剛到幾天,在廚房裡用餐時就爆發了一場爭吵。
刷地一下,兩個舅舅都立了起來,俯身向前,指著桌子對面的姥爺狂吼,狗咬般地齜出了牙。
姥爺用飯勺敲著桌子,臉漲得通紅,公雞打鳴一樣地叫:
「都給我滾出去要飯去!」
姥姥痛苦地說:
「行啦,全分給他們吧,分光拿凈,省得他們再吵!」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慣的!」姥爺個頭小,聲音卻出奇地高,震耳欲聾的。
我的母親站起來,走到窗前。背沖著大家,一聲不吭。
這時候,米哈伊爾舅舅突然掄圓了胳膊給了他弟弟一個耳光!
弟弟揪住他,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喘息著、叫罵著、呻吟著。
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挺著大肚子的娜塔莉婭舅媽拚命地喊著、勸著,我母親愣是把她給拖走了。
永遠樂呵呵的麻子臉保姆葉鞭格妮婭把孩子們趕出了廚房。
舅舅現在都被制服了:
茨岡,一個年青力壯的學徒工,騎上了米哈伊爾舅舅的背,而格里高里·伊凡諾維奇,一個禿頂的大鬍子,心平氣和地用手巾捆著他的手。
舅舅呼呼地喘著氣,被緊緊地按在地板上,鬍子都扎到了地板縫里。
姥爺頓足捶胸,哀號著:
「你們可是親兄弟啊!
唉!」
戰爭一開始,我就跳到了炕上,我又好奇又害怕,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姥姥用銅盆里的水給雅可夫舅舅洗臉上的血跡,他哭著,氣得直跺腳。
姥姥痛心地說:
「野種們,該清醒清桓了!」
姥爺把撕破的襯衫拉到肩膀上,對著姥姥大喊:
「老太婆,看看你生的這群畜生!」
姥姥躲到了角落裡,號啕大哭:
「聖母啊,請你讓我的孩子們懂點人性吧!」
姥爺站在她跟前發呆,看看一屋子的狼藉,他低聲說:
「老婆子,你可注點意,小心他們欺負瓦爾瓦拉!?」
啊,上帝保佑,快把襯衫脫下來,我給你縫縫!「她的個頭比姥爺高,擁抱姥爺時,姥爺的頭貼到了她的肩上。
「哎,分家吧,老婆子!」
「分吧,老爺子!」
他們倆和聲細語地談了很久,可到最後,姥爺又像公雞打鳴似地尖聲尖氣地吼了起來。
他指著姥姥叫道:
「行啦,你比我疼他們!」
「可是你養的都是些什麼兒子,米希加①是個沒心沒肺的驢,雅希加則是個共濟會②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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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希加和雅希加:分別是米哈伊爾和雅可夫的蔑視稱呼。
②共濟會:是18世紀產生於歐洲的一個宗教團體。其成員多自由派人物,不拘禮節與習俗,獨樹一幟。遂演變成罵人的話。
「他們會把我的家產吃光喝光!」
我一翻身把熨斗碰掉了,稀里嘩啦地掉進了臟水盆里。
姥爺一個箭步撲過來,把我拎了起來,死盯住我的臉,好像第一次見到我似的:
「誰讓你在這兒的?是你媽媽嗎?」
「我自己。」
「胡說。」
「不是胡說,是我自己上去的。」
他指了一下我的額頭,把我扔在了地上:
「活像你爹!快滾!」
我飛快地逃出廚房。
不知道為什麼,姥爺那雙尖利的綠眼珠兒老是盯著我不放,我非常怕他。
我想方設法避開他。他脾氣太壞了,他從來不與人為善,那個「嗨」拉得長長的,讓人生厭。
休息時,或者是吃晚茶時,姥爺和舅舅們,還有伙計們都從作坊里回來了,他們個個疲憊不堪,手讓紫檀染得通紅,硫酸鹽灼傷了皮膚。
他們的頭發都用帶子系著,活像廚房角落裡被熏黑了的聖像。
姥爺坐在我的對面和我談話,這讓他的孫子們非常羨慕。
姥爺身材消瘦,線條分明,圓領綢背心有了奇洞,印花布的襯衫也皺巴巴的,褲子上有補釘。
就是他這么一身,比其他那兩個穿著護胸、圍著三角綢巾的兒子,還算干凈漂亮的。
我們來了幾天以後,他就開始讓我學作祈禱。
別的孩子都比我大,都在烏斯平尼耶教堂的一個助祭學識字,從家裡可以看到教堂的金色尖頂。
文靜的娜塔莉婭舅媽教我念禱詞,她的臉圓圓的,像個孩子,眼睛澄澈見底,穿過她的這雙眼睛,好像可以看透她的腦袋看到她腦後的一切。
我非常嘉歡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她雙眼眯了起來,低看頭,悄沒聲地說:
「啊,請跟我念:『我們在天之父』快說啊?」
我不清楚為什麼會越問越糟糕,就故意念錯。
可是柔弱的舅媽只是耐心地糾正我的發音,一點也不生氣。
這倒讓我生氣了。
⑥ 有誰有看<萌芽>的
是小說《萌芽》嗎?大學時看過的
《萌芽》是左拉的代表作,領屬於《盧貢·馬卡爾家族》的第十三部小說。在原先列出的十部小說計劃中,還沒有這部作品。一八八四年二月十九日,法國北部的採煤區昂贊發生了一次大罷工,左拉聞訊後趕到現場,進行十多天的調查訪問。這年四月初,他動筆創作,到次年一月底完稿;先在《吉爾·布拉斯》報上連載,而後印成單行本發行。
在法國文學史上,《萌芽》是第一部正面描寫產業工人罷工斗爭的小說。它通過蒙蘇煤礦工人罷工斗爭的場景,展現了尖銳的勞資沖突。向人們提出了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重大社會問題。
小說的情節是這樣的:
陰沉漆黑的夜晚,一個男人孤單地沿著石路向蒙蘇煤礦走去,這就是機械工人艾蒂安·朗蒂埃。他看來有二十來歲,滿頭棕發,長相俊美,盡管手腳細小,卻很有精神。不知不覺,沃勒礦井就像夢境般地展現在他的眼前。艾蒂安站在煤火前,一邊烤著他那凍得發僵的雙手,一邊望著礦井。在他看來,這礦場好像是一個饕餮的野獸,蹲在那裡等著吃人;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抽水機聲,彷彿像一個堵住嗓眼的怪物在喘氣。他回想起自已,本來在鐵路工廠幹活,只因打了工頭一記耳光,被開除了,如今流浪了八天,就是想來找一份工作。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驚醒了他。他抬頭一看,原是一個老頭,正牽著一匹拖了六節裝滿煤炭斗車的黃馬,從暗處慢慢走來。
「在蒙蘇有工廠嗎?」艾蒂安問道。
老人啐了一口黑痰,在大風中回答:
「哦,工廠可不少,三四年前可熱鬧呀,百業俱興,就是找不到人手,從來也沒有賺過那麼多錢,現在又該勒緊褲帶啦。這一帶可慘了,工人解僱,工廠一個接一個關門,上帝都不允許這么多的基督徒無家無業。」
「已經不能天天吃肉?」
「有麵包吃就不錯!」
他們的說話聲,被一陣狂風的怒吼聲淹沒。這怒吼的狂風似乎帶來了失業,帶來了招致許多人的死亡與飢餓。一切都沉浸在這神秘莫測的黑夜之中。
「你大概是比利時人吧?」
「不,我是南方人」,年輕人回答。
「你在礦井裡幹了不少年頭吧?」艾蒂安問道。
「有些年頭了。當我下井時,還不滿八歲,如今我已五十八歲了。他們叫我退休,我不答應,還要幹上兩年,一直干到六十歲。」
說著,他的喉嚨一陣響,又吐出一口黑東西。
「是血嗎?」艾蒂安問。
老頭慢條斯理地用手背抹著嘴。
「是煤,我身子里有的是煤,夠我燒一輩子。近五年我沒有下井,可還有存貨,嘿,這東西可真存得住啊!」
兩人終於沉默不語,老人用手向黑暗中的遠方指了一下,走開了。礦場里鐵錘發出有節奏的敲打聲,狂風帶著哀怨的調子,像一個飢餓勞累的人在深夜發出呻吟。礦區的鍾樓敲了四下,夜氣更加刺骨。死寂的夜空,沒有一線曙光,只有高爐和煉焦爐的火焰把黑暗染得血紅,但火光並不能照亮這陌生人的身子。
艾蒂安進入礦區,他向人們打聽有沒有工作,人人都朝他搖頭,叫他等著去問總工頭。在他的眼前,有四盞掛燈,反光罩把全部光線投射在豎井上,把鐵欄桿、信號桿、剎栓和兩個罐籠上下的坑道托梁照得雪亮。鐵板路上的隆隆聲不停地響著,斗車往返穿梭,礦工來去奔跑。
艾蒂安站著愣了一會兒,他眼花繚亂,雙耳轟鳴,冷風從四面八方襲來,渾身都凍僵了。他看著這繁雜的工作,簡直摸不首頭腦,他似乎只明白一點,豎井一口就吞下二三十個人,罐籠升上來,又沉下去,大約有五百五十四米深。
這時,艾蒂安又碰見一群來上班的礦工,這是馬赫和勒瓦克兩家人。他急忙上前求問:
「請問伙計,這兒需要人嗎?干什麼都行。」
「不需要,這兒一個人也不需要。」
這伙人走進更衣室,門口擺著一隻燒得通紅的火爐,馬赫一家進來時,大約有三十來人正在火爐旁烤火,以便抵禦井裡的寒氣。可是,今天早晨大家格外開心,他們正拿穆凱特逗著玩。
穆凱特是個十八歲的女推車工。這姑娘長得過於豐滿,胸部和臀部幾乎把上衣和褲子都要撐破了。她的爸爸穆克、哥哥穆凱都是礦工。她還常與小夥子們一起縱情取樂,夏天在麥地里,冬天在牆根下,彷彿是眾人手中輪流的一杯酒,誰也不拿這當一回事。這姑娘的粗魯談吐,鼓鼓囊囊的裝束,使男人們笑得更厲害。
歡笑一陣後,穆凱特便告訴馬赫,昨晚女推車工弗勒蘭斯因心臟病死於床上,再不能來上班了。馬赫為此發愁起來,於是,大家就設法找來艾蒂安頂缺。
這正符合艾蒂安的心意。只需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談妥了。每天一個半法郎,工作是吃力的,但很快就會熟悉。接著,他就擠進人群,下了礦井。周圍的東西飛也似的一掠而過,他感到一種下墜時的暈眩,五臟六腑都要跳出來,猶如落入空虛中。
幾分鍾以後,工人們走出罐籠,穿過罐籠站散開了。艾蒂安借著安全燈的微光,爬進一條只有六十厘米高的附屬坑道,累得直喘氣。這時候,將近有七百個工人,在這個巨大的蟻穴里忙碌著。到處挖洞掘穴,把岩層挖得像蛀蟲蛀空的朽木一樣,盡是窟窿。在深深的地層下面,人人黑不溜秋,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仍不停地刨著煤層。
在上升的罐籠里,艾蒂安和同伴們擠在一起,他想,要是到這個連飯都掙不上的地獄里幹活,比立刻餓死也強不了多少,還不如到處流浪為好。現在,一天的勞動結束了。運載礦土的罐籠升回地面。老礦工馬赫把艾蒂安領到對面的小酒店。這家小酒店是拉賽納開的。店老闆原是一個老挖煤工,三年前一次罷工後被公司開除了。他能說會道,先前的每次請願都帶頭,終於成了工人們的領袖。拉賽納接待了艾蒂安,先讓他住上半個月,以後再付房錢,幾句話,就把事情談妥了。現在,艾蒂安拿定新的主意,也許是因為沃勒礦井吹起的一股造反風,他願意再到礦井下邊去受苦,去戰斗。他想起周圍的那些男人和女人,想起了那個喂飽養肥、蹲在那裡的大神:一個僅有一份股票的股東,無需一動,就可佔有五十個礦工家庭冒著生命危險創造出來的價值。
當馬赫把艾蒂安安頓好回到家時,女兒卡特琳、兒子扎查理、妻子讓蘭已經圍著桌子快吃完飯了。馬赫一進門,就看見桌上放著食物。他一言不發,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飯後,家裡的人一個個在大木盆里洗澡,先是卡特琳,她毫不在乎地脫下上衣、短褲和襯衣。從八歲起,她一直是這樣,長大後,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洗完後,她就赤身走上樓去,把濕襯衫、濕短褲統統堆在地上。
浴盆里又倒滿溫水,馬赫慢慢地脫去上衣,一絲不掛,蹲在浴盆前,先把腦袋浸進去,打上黑肥皂洗頭。然後鑽進水裡,把胸口、肚子、胳膊、大腿都抹上肥皂,兩手使勁地搓著。妻子站在一邊看著他,接著就幫丈夫搓背擦身,擦得他胳膊和胸膛上的汗毛發癢。礦工村的夥伴們正是在這種時刻搞些蠢事,結果生下的孩子要比自己想要的多得多。要是在夜裡,全家老少擠在一起,很不方便。於是,馬赫把妻子推到桌邊,親熱地挑逗她,享受他一天里惟一最愉快的時刻。
艾蒂安在拉賽納家吃過飯,回到樓上,走進租給他的那間小屋。他感到頭昏眼花,精疲力盡,就和衣倒在床上。兩天來,他一共睡了不到四個鍾頭。他迷糊一陣,感到很不舒服,他想不如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
外面,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灰暗的天空變成青銅色。天黑了,濃重的煙霧淹沒了平原的遠處。在這茫無邊際的紅色土地的海洋中,低沉的天空彷彿變成了黑色的塵霧,沒有一絲風,到處罩著一種下葬時死氣沉沉的凄涼氣氛。
艾蒂安信步向前走去,沒有目的,只是想排除心頭的煩悶。他到了雷吉亞這個老礦井的廢墟附近,隱約中看見許多對男女野鴛鴦。這兒是公共幽會的場所。蒙蘇的姑娘們都在這兒跟情人閑遛,其中就有卡特琳和大個子沙瓦爾,這對男女也從他身旁擦肩而過,走到黑魆魆的倒塌的棚架邊,又一個姑娘被人壓倒了。看到這幕喜劇,艾蒂安又嫉妒又氣憤,不再自尋煩惱。將近九點鍾光景,他才穿過礦工村走回宿舍。這時,整個村莊都已入睡,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百葉窗里沒有一絲光亮,只有拉賽納的鋪子依然燈火通明,有幾個工人正在喝啤酒。
由於不可抗拒的習慣力量,艾蒂安一天天地變成一部機器,一名真正的礦工。馬赫對他非常友好,因為他敬重幹活好的人。幾天以後,馬赫覺得艾蒂安比自己有知識,常看到他寫字、讀書、畫圖,並談論一些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的事。
一天,艾蒂安在小酒店裡認識了礦場的機器匠蘇瓦林,他們同是萬利酒店的房客,相住只有一板之隔。蘇瓦林大概有三十歲光景,生得纖細俊秀,一頭長發,細嫩的臉上長著淡淡的胡須。他是俄國貴族的子孫,曾在聖彼得堡學醫,因受社會主義熱潮的影響,決心學一門手藝,好以機器匠的身份接近人民群眾。他曾謀刺沙皇,因失敗而逃到法國。在沃勒煤礦,他沉默寡言,幹活賣力,頗受工頭的器重。
每天晚上九點鍾左右,酒館里的人走空以後,艾蒂安就呆在這兒同蘇瓦林聊天。沉睡在他腦子里的許多模糊不清的觀念開始活動起來,艾蒂安出於求知的慾望,便向蘇瓦林借書閱讀,特別是外地寄來的一些報紙,使他很感興趣。
天生的反抗精神,誘導他投入勞工對資方的斗爭。不過現在,他還處於無知的幻想階段。他同在倫敦成立的國際工人協會取得通信聯系,渴望世界各國勞動者能團結起來,盤算在蒙蘇建立一個「國際」支部。
可是蘇瓦林的想法不同。他說:「必須毀滅一切,要不然還會產生飢餓。是的!無政府主義,什麼也不要,用血來洗凈世界,用火把它煉得更純!然後就走著瞧。」
由於艾蒂安不懂這些,每當碰到這類難題時,他就不願再討論下去,於是便站起來說:
「我們睡覺去吧,不管怎麼說,明天還得三點鍾起床。」
快到八月中旬的時候,艾蒂安離別了酒店,搬到馬赫家住宿。馬赫的兒子扎查理已經結婚,他在公司里領到一間房子,這就給艾蒂安留下一個空床鋪。最初,艾蒂安在卡特琳面前,感到有些拘束,日子一久,彼此不再忌諱了;再說,這么多人住在一間屋裡,這也算不得是他們的過錯。艾蒂安覺得住在這里比拉賽納家強得多,床不壞,每月換一次被單,又給他漿洗縫補,把東西疊得整整齊齊。一句話,他感到自己已經生活在清潔而又有女人細心照料的環境中。
現在,艾蒂安開始理解了縈繞於腦際的那些思想。在此以前,在夥伴們忿忿不滿時,他只有本能的憤怒。擺在他面前的問題:為什麼有的人窮,有的人富?為什麼窮人老是被富人踩在腳底下不能取而代之?他感到無知,心中的煩惱使他羞愧。因此,他像那些拚命追求知識的人一樣,貪婪地學習起來。他把外地寄來的一些無政府主義的小冊子、報紙和書籍保存起來,作為日後與人爭論的有力證據。
頭幾個月,艾蒂安像新接受洗禮的教徒一樣,熱情高漲,對壓迫者義憤填膺,渴望被壓迫者能獲得勝利。他幾乎每天都到萬利酒店同拉賽納和蘇瓦林一起痛罵煤礦公司。他想,也許人民不必打碎一塊玻璃,不流一滴血,就能獲得新生;他盼望一切都順順當當,因為他想不出一個重建社會的新計劃。
每天晚上,他回到馬赫家,總要多聊上半小時才上樓睡覺。他對礦工村裡男女混雜的情況,也越來越感到難受。難道人都是畜生嗎?竟把他們這樣一個緊挨一個地圈在田野中間,甚至連換換內衣要想不讓旁人看到屁股都辦不到!這對健康是何等有害!青年男女又怎麼會不墮落呢!
「那還用說,」馬赫回答說,「要是我們的錢多一點,就會舒服一些,不管怎麼說,大家擠在一起,對誰都沒好處,只會使男的酗酒,姑娘懷肚子。」
於是,一家子又談論起來。艾蒂安也聲調激昂,滔滔不絕地談著。他認為,舊社會正在崩潰,新生的人類社會正在出現,那時,人人是勞動者,憑工計勞,按勞付酬。講到這里,大家都笑了,彷彿他們已進入那個美好的理想世界。哪怕在短暫的時刻里忘卻悲慘的現實,也是何等的甜蜜啊!
鄰居們也常常跑來參加議論,每當談到平均分配時,有的顯得特別興奮;每當大家抨擊公司時,有的借口要睡覺,就悄悄溜走了。扎查理偶爾也來一會兒,不過他討厭政治,寧願到萬利酒館喝酒去。至於沙瓦爾,他的調子比別人都高,他主張流血斗爭。艾蒂安在暗地裡進行宣傳,逐漸地把礦工村的革命情緒鼓動起來。不久,他就建立起一個窮人相依為命的互助基金會。
在某星期一早晨兩點鍾,蒙蘇礦區突然爆發了罷工。這是一次有計劃、有領導和團結一致的行動。罷工的消息,使總經理埃納博大為震驚。五點鍾,丹薩爾叫醒了埃納博先生,報告說沃勒礦井沒有一個人下井。他到二四○號礦工村走了一趟,那裡家家門關戶閉,都在蒙頭睡覺。經理睡眼惺忪地跳下床來,就疲於應付:每一刻鍾都有送信人跑來,急電像雪片一般落在他的辦公桌上。
總工頭走進來,站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報告礦工村已經決定,要求派一個代表團來見經理。
「這就是勞工自由!」埃納博先生大聲叫道。「這樣的事我們看得多了,這跟上回一樣,不過要偷懶一個星期,至多不過半個月。他們將到酒館里去亂鬧一陣,等他們餓急了,還得回到礦上來。」
德內蘭先生搖了搖頭說:
「我可不那麼放心,這次他們似乎更有組織。他們不是有個互助基金會嗎?」
「不錯,可是僅僅有三千法郎,你認為他們能成什麼氣候?有個名叫艾蒂安·朗蒂埃的工人,我懷疑他就是頭兒。假如我們像以往那樣,把他開除,那就會帶來麻煩……」
埃納博先生一驚,然後含糊其詞地回復一句:
「看看再說吧。」
這時,侍女驚恐萬狀地跑進來說:
「老爺,老爺,他們來了!」
果然是工人代表們來了。外面門響,他們感到有一陣恐怖的氣流從附近的房間里穿過。
「叫他們到客廳里去吧。」埃納博先生說。
同席的人個個驚惶不安,面面相覷,室內一片沉默。僕人把工人代表們引到客廳,並把窗簾打開。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簾上的鏤空花邊照射進來。礦工們穿著粗呢衣服,非常拘束,誰也不敢坐下。
埃納博先生終於走進來了,他穿著大衣,佩戴著一枚合適的小勛章,首先開口說:
「啊!你們來啦!看樣子你們是在鬧事。」
「我很希望談一談,大家請坐吧。」
礦工們轉過身去,尋找座位。有的大膽地坐到椅子上,有的擔心弄壞織錦椅面,仍然站著。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埃納博先生把他的安樂椅拉到壁爐跟前,用心觀看各個代表,力圖辨認出他們的面孔。隨後,他的目光就停在艾蒂安和馬赫身上。
馬赫是礦工們推選出來的優秀代表。他平日最受工人們敬重,現在,他有一肚子的話從心裡往外涌,竟連他自己也不免感到驚訝,好像是另有一人在借他的嘴說話一樣。他講述了每個礦工的痛苦,講述了艱苦的勞動,牛馬般的生活,講述了孩子、老婆在家叫餓的情形。這些都是工人的肺腑之言。
「經理先生,」他最後說,「我們到這兒來,是告訴您:如果橫豎要餓死,那麼我們寧願坐著餓死。我們既然離開了礦井,只有公司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才會下井。這條件就是每生產一車煤再增加五生丁的工錢,這是復工的條件。」
礦工們立即應聲:「就是這樣。」
可是,總經理並不認真聽取馬赫的要求,卻把注意力集中在艾蒂安身上。他猜測這次罷工是「國際」煽動的結果,便公開咒罵「國際」是一支妄想破壞整個社會的土匪隊伍。
緊接著是一片混亂的爭論。埃納博先生站起來下了逐客令,大家也都站起來。公司董事會拒絕接受復工條件的頑固態度,進一步激怒了工人,罷工浪潮迅速蔓延到其他礦場。
半個月過去了,沉寂籠罩著沃勒礦井的貯煤場。空曠的場地寥無一人,滿目荒涼,工作完全停止。
然而,馬赫的家卻人來人往,門庭若市。艾蒂安以秘書身份,把這里互助基金的三千法郎分給窮困的家庭。不久所有的錢都用光了,飢餓又威脅著他們。
又一周過去了,有許多家吃不上飯便上床睡覺。面對這艱難困苦的日子,依然聽不到一句怨言,人人都安靜堅定地遵守著罷工的號令,就像堅信宗教一般。這種信念代替了麵包,使人感到溫飽。
從此以後,艾蒂安成了礦工的領袖。由於他刻苦學習,深入鑽研,他變得更加精明,遇事都有獨特的見解。艾蒂安希望罷工工人能成批地加入「國際」,把力量組織起來。他和酒店老闆拉賽納發生了沖突。拉賽納指責他組織「國際」是為了站在工人頭上當領袖。無政府主義者蘇瓦林也反對艾蒂安的行動,認為鼓勵工人加入「國際」是件「蠢事」。
蘇瓦林揚言破壞現有的一切,既不要國家,不要政府,也不要財產,更不要上帝,不要信仰。他聲稱:要將人們引向混沌的原始公社,一切從頭開始。其辦法就是用火、用毒葯、用匕首,以大批的可怖的謀殺,激起統治者的恐慌,使沉睡的人民覺醒。
有一天,正值緊張激烈爭論的時候,國際工人協會諾爾省支部書記普魯沙來到會場,他應艾蒂安的邀請前來發表演說。
「公民們,請允許我講幾句。」普魯沙說。
吵鬧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他嗓音沙啞,張開兩臂,有節奏地擺動肩膀,像傳道士一樣口若懸河。他號召工人們參加「國際」。只要參加這支大軍,公司就會嚇得發抖,用不了三年時間,就能在全世界取得勝利。
熱烈的歡呼聲,時時打斷了他的講話。這樣,蒙蘇的一萬名礦工就成了「國際」的成員。
罷工以來,艾蒂安的頭腦里逐漸形成一個念頭:只有毀滅舊的國家機器,工人才能得自由。他告訴大家:「礦山應該屬於礦工,正如海洋應歸屬於漁民,土地應該屬於農民一樣。」「現在,該輪到我們來佔領權力和財產了。」艾蒂安的話,激勵著礦工為美好的理想而奮斗。
這時,拉賽納卻成了礦工們詛咒的對象。因為他不贊同艾蒂安的看法,認為礦山不是礦工的財產,應與資本家分享利益。工人們就斥罵他為「叛徒」、「奸賊」
一天,罷工的人群在冬季暗淡的陽光下,踏著覆蓋的白霜,向光禿的平原走去,活像開赴戰場的士兵。艾蒂安走在前頭,在他後面,有幾排婦女,手裡拿著棍棒;男人們雜亂地跟在後邊,有的舉著斧頭,閃閃發光,隊伍中棍棒林立,亂蓬蓬的頭發迎風飄著,咔咔的木屐聲,猶如奔跑的馬蹄聲一樣。
世世代代積下的憤怒和仇恨爆發了。蒙蘇礦區的隊伍,沖向臨近的礦場,隊伍越來越大,由兩千五百多名礦工組成的人流,摧毀了一切。他們軋斷了礦井升降機的鐵索,砸碎煤礦辦公室的玻璃窗,推倒豎井的支架,砸毀礦場的機器。最後,他們在總經理公館前停下來,高呼:「麵包!麵包!麵包!」「打倒資產階級!社會主義萬歲!」這壯觀的場景,使財主們嚇得魂不附體,身上直冒冷汗。
這時,平原籠罩在濃重的夜色中,在慘淡的天空背景上,只有煉焦爐冒著火光。突然,從遠處傳來急促的一陣馬蹄聲:「憲兵來了!」於是礦工們頓時潰散,軍隊佔領了蒙蘇,公館、廠房,以至一切資產者的住房前,都豎著刺刀。
煤礦公司企圖以飢餓逼迫工人讓步,然而沒有一處復工。相反,工潮進一步發展了。和沃勒礦井一樣,克雷沃科爾、米魯、瑪德蘭等礦也停止出煤,費特利——康泰耳和維克托阿礦的工人一天天在減少。武力刺傷了礦工們的自尊心,他們報之以無聲的頑抗。礦工村看不見炊煙,也沒有人活動。煤礦公司又指派軍警鎮守礦井入口處,叫反罷工者下井幹活,企圖分化罷工斗爭。於是,礦工們便包圍了礦井,怒斥軍警人員,用磚頭、石塊與軍警展開搏鬥。在嚴峻的對抗之下,血腥的鎮壓開始了,一陣排槍彈飛向全場,馬赫、穆凱特等人相繼倒在血泊之中。艾蒂安倖免遇難,他一直守在悲痛而疲乏的卡特琳身旁。
蒙蘇的槍聲引起巨大的反響,一直傳到巴黎。一連四天,所有反對派的報紙一致表示憤慨,都在第一版刊登這一慘案的消息:二十五人受傷,十四人死亡,其中有兩個孩子和三個婦女。
槍殺工人的事件,激起了廣泛的憤怒,進而轉化為社會危機。帝國政府要求迅速制止罷工,公司施展了陰謀手段。罷工失敗了,工人們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回到礦井。但是,蘇瓦林並不甘示弱,仍按自己的方式繼續斗爭,他搗毀了沃勒礦井的排水設備,結果井水淹沒了巷道,一場目不忍睹的慘禍發生了。
在井底下,被遺棄的遇難者恐懼地呼叫著。急流奔瀉的水聲、井壁塌陷的響聲、在死亡線上掙扎的馬匹的嘶叫聲,震耳欲聾,令人心驚肉跳。人們四處逃命,艾蒂安落在後面,他被卡特琳拖住了。
「啊,我的天!你帶我走吧!」卡特琳嗚嗚咽咽地說。「啊,我怕極了,我不想死,帶我走吧!」
艾蒂安一把將她抱起來。說實在的,此時險情緊急,水已齊肩了。當他們爬上通風夾道時,渾身濕透,哆嗦著。等了一天又一天,他倆在黑暗處摸到一具又一具漂浮的屍體,喝著帶血腥味的污水,最後陷入無法克制的昏睡之中。
井上的人們一直在設法營救他們,這已經是第九天了。只有他們倆還在一個角落裡並排坐著。卡特琳說著胡話,頭燒得迷迷糊糊。艾蒂安把她緊緊摟住,她在他懷里磨蹭著,像個沉醉在幸福之中的姑娘。她喃喃地說著:
「我們等了這么久,真是太傻了!快來,我早就盼望著你,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賭氣,噢,你千萬不要丟開我!」
艾蒂安打了一個冷戰,感到渾身發冷。這時,她已經軟弱不堪,她那低微的聲音也聽不見了。艾蒂安惶恐地把她摟在懷里。
卡特琳往上一竄,摟住艾蒂安的脖子,用嘴尋找他的嘴,隨即熱切地親吻起來。彷彿眼前的黑暗已經消失,露出光明,她又看到陽光,臉上浮起一個情人的安詳笑容。卡特琳身上的衣褲都已破爛不堪,肌膚裸露,艾蒂安感到她的肉體貼在自己身上,渾身一陣發麻,春情勃發,抱住了她。他們終於在這個墳墓的深處,在這泥土的床上度過了新婚之夜;這是出於一定要在死前得到幸福的需要,出於生活的頑強的需要,最後一次創造生命的需要。他們在臨死的時候,在失去一切希望的時候終於相愛了。
以後再沒有什麼動靜,時間一點鍾一點鍾地流逝。很長一段時間,他覺得她是在睡覺;後來,他用手摸了摸她,她的身體冰冷,她死了。艾蒂安再次墜入虛無縹緲之中,一切化為烏有,以致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觀念。
突然,艾蒂安感到一陣震撼。他的頭邊響著敲擊聲,礦岩泥土滾到他的腳前。當他看到一盞燈時,他哭了。同伴們把他抬走,撬開他緊閉的牙關,灌了幾匙湯,當人們看見他頭發雪白、骨瘦如柴的樣子時,都驚駭了。
在井上,悲痛欲絕的馬赫嫂在死去的卡特琳跟前哭喊著,十幾具屍體接連從礦井中抬了出來,有的肚子鼓鼓的,灌滿了水;有的血肉模糊,腦殼里早已流盡腦漿。女人們目睹這慘狀,像發瘋似地啼哭哀號,有的扯著自己的裙子,有的抓破自己的臉頰,這是人生所能遭遇到的最大痛苦的時刻。
事後,艾蒂安在蒙蘇醫院的病床上,躺了六個星期。現在,他離別蒙蘇礦區,在去旺達姆的大路上闊步前進。蘇瓦林和拉賽納的形象,時時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想:假如人人爭權奪利,任何事情都必將失敗。如果說,在兩大階級之中,必有一個階級要被另一個階級吃掉,那麼,難道不該是這生命旺盛、正在成長的人民去吃掉那窮奢極欲的資產階級嗎?
四月的太陽高懸在空中,普照著養育萬物的大地。生命迸出母胎,嫩芽抽出綠葉,自由的種子在土壤里萌芽,為尋求光和熱而震裂著大地。艾蒂安遙望低矮隱沒的蒙蘇礦區,一支黑色的復仇大軍正在礦井深處顫動,這茁壯的萌芽,就要沖破大地而活躍於世界。
從上述的情節介紹中,我們不難看出,《萌芽》是一部法國煤礦工人罷工斗爭沉鬱的史詩,也是描繪無產階級在初級階段集體斗爭的一幅壯麗的圖畫。「資本和勞動之間的斗爭」,這種以前從未進入文學領域的題材,首次被左拉引進小說里來。《萌芽》的問世,標志著左拉創作的高峰,使左拉成為自覺展示勞資矛盾,正面表現工人群眾罷工斗爭的第一個法國作家。
工人運動,是《萌芽》描繪的核心課題。在表現工人的生活和斗爭方面,《萌芽》所取得的成就,要大大超過小說《酒店》,這是很值得我們重視的。
在《酒店》中,工人問題是以自然主義的觀點來處理的,勞動本身也是從外部來描寫考察的。而在《萌芽》中,作者對礦工的生活作了真實動人的描繪,並以鮮明的對比手法,展示了法國社會的主要矛盾,贊揚了礦工們在斗爭中的團結一致。作者旨在說明,繁重的勞動,地獄般的生活條件,決定了他們的思想、行動、心理和願望。堅強的團結和紀律,是工人運動得以存在和發展的基本條件,也是無產階級求解放的必由之路。這樣的藝術描繪,無疑是現實主義的一個重大勝利。
在《酒店》里,作者把主人公的墮落、沉淪,歸罪於工人自己情慾的過失,把貧困歸結為工人酗酒的結果。但在《萌芽》中,作者把礦工們的飢餓、貧窮與災難,不再歸罪於工人本身,而是歸結為無產階級的生存條件。無產者的貧窮,乃是資本主義的經濟盤剝和政治制度奴役的必然結果。
在《酒店》中,作者曾暗示過工人或許可以通過勤奮勞動,發家致富,實現其個人自由、生活幸福的理想。作者描寫男女主人公原先勤儉節約,開洗衣店,達到豐衣足食的小康水平,就是這種道路的藝術概括。但在《萌芽》中,礦工們全身漆黑,身上一絲不掛,活像畜生一般,在礦井裡累得苦不堪言。礦工們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當牛做馬,反而得不到溫飽,不是死於飢饉和疾病,就是葬身於礦井。惟有組織起來,以集體性的革命行動,才有爭自由、謀解放的一線希望。小說啟示人們,在階級社會里,假如離開了無產階級的集體力量、單憑個體刻苦勞動,並不可能給工人帶來幸福,反而更加深了被奴役、被剝削的地位。在小說《萌芽》中,礦工們對殘酷的社會壓迫,不是用個人的埋頭勞動來對待,而是用組成一體、互幫互助,實現工人的團結和斗爭來回答。
在《酒店》中,作者寫到一個家庭的最後破產,情節的結局,流露出宿命論和悲觀主義的因素
⑦ 一些好的摘抄段
什麼方面的!
⑧ 微微一笑很傾城的結局是什麼
微微一笑很傾城的結局是:微微大學畢業後,肖奈開車送她回家,正式面見岳父岳母。肖奈搞定岳父岳母,微微肖奈最後持證實習。
大結局劇情:
微微畢業後直接住進肖奈家,肖奈暗示要拜訪微微的父母並擁吻微微。貝父看到肖奈後態度冷淡,但貝母卻對肖奈十分滿意,兩夫妻不禁起了爭執。
貝父通過一系列考察後同意了微微和肖奈的婚事,肖奈的父母亦趕到貝家提親。肖奈為微微准備中式嫁衣,二喜等人對此贊不絕口,隨後肖奈幫微微穿上嫁衣。
肖奈看嬌艷的微微情不自禁吻了下去,然後,抱起,將她放在了床上,暗啞地在她耳邊低語:「微微,我等不到了。」
肖奈帶微微到了以前第一次見到微微的極致網吧,告訴她自己已經買下這里。一陣驚訝後,微微調侃肖奈對自己一見鍾情,而且就是一個色狼。
沒想到肖奈慢悠悠地說自己是色中餓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調戲變成被調戲,實乃人間慘劇。微微打不過就跑,一溜煙地往樓上奔。
(8)裙子哀號擴展閱讀:
劇情簡介:
美女學霸貝微微是慶大計算機系大二的學生,立志成為游戲工程師的她化名蘆葦微微躋身網游高手,因沒有在游戲中上傳真實照片微微慘遭俠侶真水無香的拋棄。
大神肖奈是慶大計算機系大四的學生,化名一笑奈何的他在游戲榜上排名第一。即將畢業的肖奈將要創辦自己的游戲公司。
在網吧初次看到打游戲的微微後肖奈就被微微所吸引,在游戲中看到真水另娶他人後肖奈主動邀請微微與自己結為俠侶。
人物介紹:
1、貝微微(蘆葦微微)(鄭爽飾)配音:徐佳琦(國語配音) ;何璐怡(粵語配音)
貝微微是慶大計算機系系花,美女學霸。網名「蘆葦微微」,喜歡玩《新倩女幽魂》,職業為紅衣女俠。為做任務「嫁」給了真水無香。
與真水無香在游戲中「離婚」後,與一笑奈何結親。因為游戲,在現實中結識了一笑奈何(肖奈),也與其走到了一起。
2、肖奈(一笑奈何)(楊洋飾)配音:張方正(粵語配音)
肖奈是慶大校草級人物兼風雲人物,是全方面的天才。肖奈有自己的主見,不接受他人的幫助,憑自己的實力創立了致一科技,並擔任總裁。
喜歡玩《新倩女幽魂》,網名「一笑奈何」。在游戲中結識蘆葦微微,並在現實中發展,最後和貝微微結婚走到一起。
3、二喜(歡天喜地)(毛曉彤飾)配音:黃昕瑜(粵語配音)
二喜是貝微微的大學室友,性格熱情爽朗愛「暴力」,極度崇尚美食卻不失可愛呆萌。而身為貝微微的閨蜜兼室友。
二喜和她是一起逛街一起宅,幾乎形影不離。由於曹光的緣故,二喜曾與貝微微鬧過不愉快,最後認識到自己的問題,與貝微微和好。
4、曹光(微光)(白宇飾)配音:張裕東(粵語配音)
曹光是外文系貨真價實的才子,以憤世嫉俗出名。對貝微微一見鍾情,果斷表白後卻被拒絕。雖然如此。
始終對微微懷有好感的他在現實和游戲中都不斷向微微示好,而游戲中曹光錯把微微室友二喜錯認為微微本人。意想不到的是,曹光與二喜慢慢暗生情愫。
⑨ 讓我感動的詩
景泰藍年華
我嚮往清朝,那個有著納蘭容若、紀昀等大才子的朝代,那個有著陳圓圓、香妃等絕代佳人的朝代,那個有著孝庄、慈禧等不讓須眉的女性的朝代,那個離現代社會最近,卻又留給現代社會最多謎底與遐思的朝代……那是一段景泰藍般的年華,如玉樣溫潤,金般燦爛,有珠寶的光澤,卻也和細膩的瓷一樣,終逃不過支離破碎的一天。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是一個蘭心蕙質的女子,著杭州絲綢做的精緻衣裙,寫清婉綺美的詩詞,綉精緻逼真的女紅。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生於一個家世顯赫的王府,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郡主,頭上是雍容華貴的旗頭,輕巧的秀足蹬著沉重的花盆底。也曾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騰,對酒當歌,但那景泰藍般璀璨的年華終於支離破碎,化作我寬大旗袍滾金邊下擺的一處落寞,我被梳成燕尾形的頭發飄下的一縷青絲。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是一個才色兼備的風塵女子,門前屋後的夏荷青竹顯現我的潔質。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是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小家碧玉,浣衣時用吳儂軟語唱著或哀婉或明快的古老歌謠。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是紫禁城裡一位不得寵的妃嬪,或者僅僅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宮女,夜深人靜時卧看牽牛織女星。
我夢見自己回到清朝,因為我希望遇見你。
你一定是位風度翩翩的男子,有濃濃的劍眉,縱然眉心間縈繞著我無法讀懂的哀愁。你寫的字是我鍾愛的隸書,你用古箏奏起《高山流水》時我會心痛的凝視你,我在你案上添一碗清香的楓露茶,我知道決心復仇的你一定也渴望紅袖添香的愜意。
我們苦心經營的愛情還是破碎了,在你被處斬的那天。我終於明白,你的愛來源於你對前朝的忠誠與留戀,你正是復社成員的後裔。
你屬於那個年代,我卻有我自己的景泰藍年華,我們本不該在一起的。我沒有像那些俗氣的故事的女主人公一樣隨你而去,因為我也有我的信仰,我愛我的王朝。
後來,後來。
後來我就上高中了。學校是一處花園式的地方,有人造的「曲水流觴」,青黃不接的細矮的竹,還算有點虛假的人文氣氛。我在這所花園式的學校里學習、生活,很少再夢見自己回到清朝。
可是你到底是誰?是叱吒風雲在操場上的一個活躍的男生么?是我相見恨晚的那個網友么?還是某個秋高氣爽的上午與我在圖書館同乘一部電梯的深沉的陌生大哥哥?
算了吧。
我獨自帶著尋找美的堅定信念,打開生活的厚重封蓋。
忘記你。
我們這所城市的中學生校服是淡藍色的長袖襯衣和深藍色的牛仔褲。不過上高中以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換下了樣式老土的牛仔褲,男生穿青春飛揚的運動褲,女生著款式fashion一些的牛仔褲或色彩斑斕的短裙。只有那件淡藍色襯衣遵守老師們「每天必須穿校服」的規定。
我在聽不進去課時拖著腮幫望出窗外,每每這時瞥見校服袖口上鑲有細邊,很深很深的藍色。我輕嘆一口氣,想,這是不是三個世紀前遺下的夢呢?
景泰藍年華,蝕夢年華。
在文科班,為數眾多的女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上課的時候她們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認認真真的做筆記,很乖巧的樣子。是的,乖巧,我堅決不用「溫婉嫻靜」來形容她們,總覺得「溫婉嫻靜」只屬於哪個景泰藍年華的女子。
有一天上學的時候看見一個很漂亮的學姐,她和我們一樣穿淡藍色的校服,下面是一條及膝的純白色裙子,下擺綉有零星幾朵小素心蘭。當時就有一種微微的驚艷之感:我要也是一個像她那樣的女生,那該多好啊!連肩上挎的包都是江南布衣系列的。整個人彷彿從那個景泰藍年華走出來。
每年春季學期的體育課由我們自己選項目。我選了乒乓球,和那些選學形體的同學在學校圖書館一層一起上課。某次我被她們那邊傳來的樂曲吸引,一個人拎著球拍遠遠地看她們跳熱情奔放的恰恰。
突然間瞟見景泰藍學姐的身影:她的素心蘭短裙換成了一條緊身牛仔褲,原來披下的長發束成一把高高的馬尾。她也在人群中跳恰恰。一曲終了,景泰藍學姐轉過一張笑靨如花的臉,很美——和時下很多惡俗的美女別無二致。
十幾米開外的錄音機又放出那首《I need to know》,她們重新跳起熱情奔放的舞。
此後,再也沒有什麼景泰藍學姐。
搬家的時候去畫廊挑選適合掛在牆壁上的畫。我在一幅工筆畫前佇立久久,上面是一位清代仕女,傾國傾城貌,在吹簫。店員以為我看中的是這幅,詢問我要幫我包裝起來。我笑著搖搖頭,選了另一幅,萬年青——水墨畫的竹子。
店員不會知道我對那幅工筆畫上虛偽的厚重色彩很是抗拒。
我在放假的日子裡在書房練書法,可我的拙手寫不出那個景泰藍年華的飄逸俊秀,讓我知道自己不可去褻瀆那個景泰藍年華。
我在十六開的白紙上畫各式各樣的清裝,旗頭,發簪,鐲子,耳環,綉花鞋……每一筆都很細致。我久久凝視著眼前穿戴這些行頭的女子,嘆息自己無法擁有那一份溫婉嫻靜。
我依然在做自己回到清朝的夢,這次我重新遇見了你。讓我欣慰的是你不再為大勢已去的前朝做無謂的爭斗和犧牲。我們像從前一樣琴瑟相合,景泰藍年華的陽光透過合歡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你給我別上碧玉簪子,為我描上淡淡的黛眉。
你笑了,我羞了。
曲終,夢醒。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竭,一縷香魂無斷絕。
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誰的傳說是我夢中囈語?
景泰藍年華啊
————完————
後樂園
在真實世界的我們始終相信
後樂園的存在
在那裡
愛情得以永恆,夢想終會實現
我們用一隻眼睛看見現實的灰牆
卻用另一隻眼睛勇敢飛躍,接近夢想
用孩子的羽翼抵禦現實的捕捉
即使我們會在天真里同歸於盡
至少我們曾經相信,曾經勇敢
總有一天我們會到達
屬於我們的後樂園
——題記
一
秋天的第一場雨後,我收到了陽從杭州的來信,信封上有我熟悉的,好聞的香草味道。
陽說,喜歡我寄去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坐在很綠的草坪上,微微側過頭,陽光一點一點落在頭發上,肩上,從指縫間漏下去。我的眼神,落在看不見的地方。
陽在最後說,你是個渴望被陽光擁抱的孩子。
陽又補充說,你藏著寂寞的眼睛很美,也很殘忍。
「五水硫酸銅有兩個別名,一個叫膽礬,」化學老師頓了頓,「還有一個,叫藍礬。」
哥迅速的瞟了我一眼,開始趴在桌子上沒風度的笑。西也很配合的在後面狂踢我的凳子,然後極度興奮響應老師的號召,沖上講台,用可以稱得上是砸的動作研磨藍礬。不停的對我流出賊賊的笑容,我報以同樣燦爛的笑容,心想西我不對你動點手腳真太對不住你了。於是西的水瓶里多了我的綠茶,哥的可樂,和右邊的激活。感謝大家喜歡不同的口味。
「藍帆,別生氣了。」西好脾氣的攬住我的手,塞給我一個東西,「我知道你會想要的。」
我攤開手,一枚閃著純粹藍色的藍礬安靜的躺在手心,流動著炫目的光彩,顯得干凈而平和。
好美的晶體。
「帆!」突然響起西的哀號,「你在我水裡加了什麼?」
我把藍礬放在小玻璃瓶里,掛在我的胸前。鋪開長長的信紙,告訴陽,有一個叫藍帆的女孩,愛上了一種叫藍礬的晶體,並准備把它鑲在她未來的戒指上。我能想像陽的笑容,暖暖的,像極了秋天的陽光。
5月的一天,陽很平靜的告訴我,她要走了,去天堂。
我很平靜的告訴陽,我相信,你會一去不回。
然後我們都笑了,因為我知道,陽指的是有天堂之稱的杭州,而我是指杭州既然盛產美女,那麼帥哥也會不少,按照陽重色輕友的性格,自是樂不思蜀。我留戀並相信那一笑的默契,更多的是捨不得。不舍,所以不得。可是不管我怎麼捨不得,該走的,還是走了。
如此相信精神的我們,不會在乎。
陽果真一去不回。
她只會不定期的給我寫老長老長的信,然後很沒人性的逼我熬夜給她會老長老長的信。所以每次哥都會驚訝的說,奇怪你這么溫柔的女孩子也會和別人打架。而老師則有前所未有的慈祥目光注視著我:「帆啊,學習要注意方法的。」我啞然失笑。
陽的每一封信都很開心,我也盡量快樂的回信,但她總能一針見血的從信中判斷出我是好還是不好。我承認,從小到大玩這種游戲從來不是她的對手。我說陽你太敏感,陽說帆,你永遠是個不懂得掩飾自己的人。
是嗎,我不知道。
二
周六,補課,自習。
窗外雨下得很乾脆,沒有一點秋日的纏綿。哥很盡職盡責的幫我講解幾何題,並聲稱我是他遇到的最白痴的數學白痴,好像做白痴的哥哥很驕傲似的。
記得剛坐同桌的第一天,我們相敬如「冰」;第二天,小打小鬧;第三天,他開始誘騙我叫他哥;第四天,我繳械投降。那時陽一聲無奈的嘆息,帆你真是個單純的小孩。
「帆,」哥停下筆,「你覺不覺得我們生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程序。」「不,不會的。」我很想說些什麼,卻不知怎麼說出口。
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哥,陽,我們都是同樣的人,我們都夢想著什麼,擔心著什麼,我們都會恐懼。如果我們都是程序里的人,就不用去考慮明天該怎樣,這是一種麻木的幸福。因為我們都害怕好不容易挨過了風風雨雨,經歷過了足夠的痛,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個玩笑,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才發現雨真的下得好大。可惜我從來沒有帶傘的習慣。陽曾經埋怨過我很多次,最後還是遷就地把我先送回家再折回去。雨很痛快得打在我身上,彷彿在提醒我陽再不可能為我撐開一把傘。於是,開始沒來由的想念,在這個陰沉的雨天。
雨停了。我回頭,是哥。
「丫頭,下雨了。」哥的聲音一向很溫和。我笑了笑,推開他的手,徑直向前走去。哥沒有追上來。
我們都了解對方,都不了解自己。
雨真的好大,回去我就病了,吃了葯躺在床上沒日沒夜的睡,還總是不停的做一個夢。陽打著傘,我們站在一個路口,旁邊行人來來往往,來來往往。陽飛快的消失在人群中,留下我一個人獃獃的站著,我突然忘了我要做什麼,我該到哪兒去。我蹲下來抱緊膝蓋,緊緊的像是要抓住什麼,那麼的恐懼,什麼都沒有。好冷。
我睜開眼,西在給我換冰袋。我來看看你,她說。
我看了看窗外,陽光很好,典型的秋高氣爽。
「我想出去走走。「我說。西把體溫計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省省吧你,還燒著呢。「她在床邊坐下來。
「我記得今天開運動會的,為什麼不去?」我問她。
西低下頭:「你明白的。」
「西,你可不可以試著融入到現在這個班裡來呢?」西是轉來的,她卻一直依戀著原來的學校、原來的朋友,盡管那裡也許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我知道西剛轉來的時候,大家都有種本能的敵意,可我不希望西永遠放不開。
「帆,你能放棄你一貫近乎頑固的執著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這句話很自然的出了口。我一下子想到,原來我們都一樣,都因為自己的堅持而守著一些東西。我實在是沒有什麼資格勸西。
陽光很好,真是個適合出去走走的日子。
三
在BBS上看見陽的跟帖,她說帆,你前面都寫得很好,很傷感很觸動人。可為什麼結尾卻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呢?
我笑著回帖:陽,其實我只是想加點陽光進去。想不到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適合陽光,發酵出來竟多了好多諷刺的味道。
休息了兩天,回到學校。哥像往常一樣把整理過的筆記本遞給我,我感激的一笑。
「呦,真是同桌情深啊!」班長沙似笑非笑的扔過來一句,這個最看不得別人比她好的人,我們在背後都叫她滅絕師太。
「去去去,大哥哥關心小妹妹而已。」哥一臉不耐煩,天知道他最討厭這種人。
「哼。」沙冷冷甩來一個白眼,走了。
接下來是我最喜歡的英語課,年輕的Miss Liana總喜歡在課上講講羅密歐,朱莉葉,莎士比亞,雨果什麼的。課上到一半,Miss Liana讓哥起來翻譯「No matter where you go, I will stay with you」。
「無論你去哪裡,我都將和你在一起。」哥想都不想。
全班鬨堂大笑。Miss Liana在講台上笑得花枝亂顫的問「你」是指誰啊?我和西笑到快岔氣。
「藍帆!」我聽到沙細細的嗓音在起鬨,立馬瞪過去。
哥好笑的看我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陽說,帆,你安靜的時候,我看到自由在裡面幸福的游移。
總是在瞬間,輕易失去言語的能力。
我任性的用身體的虛弱換來短暫的自由。有時我會拒絕任何食物,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生命要依靠毀滅另一個生命來生存下去。
《獅子王》里,辛巴的父親說,我們死了以後,會變成地上的草,再被羊吃掉。
那一刻,我釋然。
陽,背負著責任的我們,可能自由么?
記得一起看《仙劍》的時候,我問你,為什麼靈兒一定要回南詔?什麼逍遙一直要尋找靈兒?
你說,愛和責任。
那麼,我在這里,這樣的行走,這樣的生活,也是因為,愛,和責任。
於是,莫名的想哭。
這里的天空總是壓抑著淚水,以灰暗俯瞰的姿態壓在胸口。我默然的向窗外望去,一隻鴿子孤獨的立在樹梢,不動聲色的守望。
陽說,立春出生的孩子,是最相信希望的孩子。可是陽不知道,幾年前的那個立春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殘留著對冬天的絕望。所以老天爺好像玩我似的,讓我不斷擁有希望又看到絕望,不斷在心上劃上幾刀再慢慢看它癒合。這比完全的希望還可悲,比完全的絕望還殘忍。陽光它好溫暖,可它也好寂寞。
西打來了電話,她輕輕的問:「帆,你怎麼沒去上課,又病了么?」
「西,我沒事,有點不舒服,明天就去。」
西在那邊沉默了好久,對我說:「帆,你知道么,卵石它很平滑,它可以靜靜地沉在水底,任憑水流拍打它也不會覺得疼。可它沒有像藍礬、像鑽石那樣的炫目色彩。藍礬、鑽石有很多的稜角,它們會沉會浮。鑽石有足夠堅強的心,可以抵擋風雨,所以它象徵永遠。但是藍礬……「
我掛了電話。西,我不是藍礬,我只是一顆稜角沒有被磨平的卵石。
四
在QQ上遇到陽。
「帆你不開心。「
「沒有。」
「帆,你可不可以不要太執著,有時候太有原則不是一件好事。我們的生活不是真空,對這個世界我們不能奢求太多。」
「我只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
「帆,這是最大的奢望。」
哥很喜歡在課上唱歌,只唱朴樹的《生如夏花》和《那些花兒》。其實哥的嗓音很好,低低的,沙沙的。但我總開玩笑的說,哥你又敲破鑼了。哥瞪我一眼,繼續很有自信的唱下去。
我問哥,你為什麼不換些歌唱。我以為哥是只喜歡朴樹的滄桑。
過了一會兒,哥很尷尬的告訴我,他唱得全的只有這兩首。
我當時的反應是想暈過去。我笑著說哥你黔驢技窮了。哥白我一眼說沒見過罵自己哥是驢的,想當驢妹妹啊。我笑得眼淚快出來了,哥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僵住了。
我回頭,班主任憤怒的看著我。
「藍帆你給我站起來!」
我站起來。
「站出去!」
我站出去。
「你脖子上帶的是什麼?校規規定學生不能佩戴任何飾物你不知道么?」
我摘下裝著藍礬的瓶子,緊緊攥在手裡,上面還殘存著微微的溫度。
班主任粗暴的一把奪過,毫不猶豫的扔出窗外。我的藍礬,在空中還來不及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便沒入了深深的雨里。
什麼時候,下了這么大的雨?
「藍帆,你怎麼不把心放在學習上呢?有同學向我匯報時我還不信,你太讓我失望了。下課你坐到第二組去……」
我肯定是蒙了,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沙細細的笑聲不斷刺的我渾身疼。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我沖進雨里,教學樓的後面都是廢品,我努力用哆嗦的手翻開所有的碎紙片,可是連藍礬的影子都沒有。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西說我不夠堅強,我承認。我真的不想就這樣遺失了我戒指上最美麗的寶石。我發瘋的找,發瘋的哭,反正沒人看見。
許久,許久。
一隻大手拍在我肩上,哥站在我身後,全身都濕透了。他抹乾凈我臉上的淚水,「丫頭,哥再幫你偷一個去。」
我哽咽著問哥,為什麼,為什麼很真很純的東西都會被人懷疑誤解,為什麼最美最美的東西都要失去。
哥沒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幫我擦臉上的雨水,淚水。
哥,你忘了雨一直沒停啊。
五
我們穿梭在城市的天空下,和不同的人擦肩而過,感覺世界的大而空洞。有時我們會疑惑,會迷茫,會孤獨而無助。因為世界是復雜而無奈的,生活不是一道道選擇題,它沒有純粹的白與黑,它是混合了太多的顏色,或者根本不是一種顏色。當我們要去真正面對的時候,會發現自己的所有原則和立場,全都根本沒站不住腳。帆,原諒我。我不能再在你身邊,為你撐起一把傘。我更不能為你遮擋人生的風雨。誰都不能這樣做,盡管我知道這樣你會很痛。所以,帆,請你一定,一定相信,相信希望。
陽給我的留言。
很多人開始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和哥,哥變得有些沉默,我知道,我也好不到哪而去。
其實我只是很喜歡依賴哥,我會感覺不再那麼孤單,有些依靠。哥也是喜歡並習慣被我依賴。真的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的感情。
我們都只想單純的活著,享受干凈的快樂。
我開始受不了那樣的眼光。
終於,當哥像往常一樣將整理過的筆記遞給我時,我沒有,沒有伸手去接。
我看到了哥被刺痛的目光。
我彷彿聽到沙得意地笑。我開始恨自己,好恨好恨。
哥寬慰似的對我一笑,將本子放在桌上,轉身回座位。
西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我知道,他們都尊重並相信我的選擇。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真的好想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不是不夠堅強,根本是軟弱。
陽說得對,真的沒人能為我遮擋人生的風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對你說,有哥,真好。
我走進後樂園中那迷失的一角
再一步就能觸碰到你的心跳
我努力往前奔跑直到天涯海角
卻發現還是到不了
到不了
在我的後樂園中誰是我的依靠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到
用我的心去感受愛的美好
我願意世界為你
就這樣
靜止了